非遊記（五）

 

非遊記（五）

說到希臘愛琴海上的島嶼，最富盛名的應該莫過於Santorini，誰沒在電視風光片裏，或者明信片上見過幾座有著藍色屋頂的白房子呢？在藍屋頂一樣蔚藍的天空下，一麵是海水，一麵是懸崖峭壁，懸崖峭壁之上是綿延起伏的白房子，白得耀眼，攝人魂魄。在白房子之間夾雜著亮黃色和乳粉色的建築，而它們都隻是白色的陪襯，因為每當想起這片土地，絕大部分人的心中就隻有那三座有藍色屋頂的白房子，而事實上這裏的白房子差不多都是白屋頂，人的選擇性錯覺記憶是多麽有趣而固執啊！

到Santorini之前心裏有很多的盤算，要不要騎驢上山，如果騎驢就不能穿裙子，矛盾。在哪裏看落日，看遊輪啟航的時間安排恐怕來不及在山上看落日，遺憾。最後橫下一條心，跟一個遊輪上組織的小旅行團一同前往，隨團不能按照自己的意願遊曆，但是能保證既不錯過景點又無需糾結驢子。

遊輪中午十二點靠岸，因為碼頭太小隻能停泊一艘遊輪，而此時的海上早有三四艘巨型遊輪在等候靠岸。很快有擺渡船開過來把遊客送到岸邊，當地的導遊Mia笑容滿麵在迎接我們。上岸後的第一個感覺是天氣熱，人太多，大大小小的旅遊客車擠滿並不寬闊的港口，遊船上下來的客人有很多不習慣人山人海的場麵，他們手很用力地攥著一個號碼，胸前貼著一個號碼，神情緊張地尋找有著同樣號碼的大巴車，找到那一刻喜笑顏開如同小孩子一樣可愛，對未知的恐懼大概是我們人類最難戰勝的，然而如果人生沒有未知也就失去了絕大部分的趣味。我們的團人少，很快上了車開始當天的行程。

盡管Santorini是一個火山島，而且地震多發，但是這些都阻擋不了人們向往它的腳步，導遊Mia 說經過兩年疫情期間的封閉今年的遊客是正常時期的三倍，這個常住人口隻有一萬三千人的小島，今年從三月到九月已經來了六百萬遊客，而通常他們的旅遊旺季是三月到十一月，遊客將近兩百萬人。

人們心目中關於Santorini的那些浪漫景色大部分都在Fira 和Oia, Oia據說是世界上看落日最美的地方，對這樣的說法倒也不必太認真，如果你看旅行宣傳指南，常常看見“最適合私奔的地方”，“最美日出”之類使用語法最高級的句子，享受旅行的快樂要避免最高級的誤導，否則會有很多失望。

車子在陡峭的山路上開出去，一時隻看見灰白色的岩壁，後來漸漸到了緩坡，視野也開闊起來。沿路看見一種奇怪的匍匐植物，是這裏特有的葡萄品種，出產當地有名的Raki酒。

Mia熱情洋溢地講解著Santorini 的曆史，原來Santorini 的古名是Thera，在威尼斯人占領時期為了紀念聖愛蓮改名為Saintirene，後來又在十三世紀初定名為現在的Santorini。據記載這裏在三千五百年前發生了最大規模的火山爆發，從此改變了地中海地區的氣候，造成了一次地球變暖。最近一次大規模火山爆發在1500年，特洛伊失守之後愛琴海上發生的最大事件就是這次火山噴發……Mia講述的內容豐富有趣，而且她的嗓音圓潤動聽，她講述的時候聲音抑揚頓挫充滿感情，可惜人們的心思都在那幾個藍屋頂的白房子上，幾乎沒人聽她的故事。我怕她難過，又喜歡聽，所以瞪大了小眼睛認真地聽著，隨著她手指示的方向看路邊的建築和景色。還好在旅行結束給小費時大家都很慷慨，而且有一位美國男士走過來說：“謝謝你介紹你美麗的國家！”看來，我們不是唯一聽她講解的人。

在Fira跟著Mia上山，途中一直有人掉隊，叮囑他們在原地休息等我們回來時一起返回。這些掉隊的人一部分是因為平素沒有運動的習慣，還有一個原因是天氣熱，Mia告誡大家不要亂走以防迷路，我們在下車後立刻在便利店裏買了冰鎮水，所以一路上還好。

看來Fira山頂的教堂，觀看了婚禮表演，按照當地人的風俗摔碎了無數的盤子之後，終於到了此行的高潮Oia。羊腸小道擠滿了人，上山下山的人都要側身才能擦肩而過，小道兩旁的店鋪一家緊挨著一家，店鋪的商品掛在窗欞上，擺在窗台上，還有的用杆子支出去懸在空中，因為這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小店裏幾乎沒有容人轉身的空間，所以有人停下來挑選紀念品，小道就會立刻堵塞，上下山的遊客側身也過不去，隻好把那個挑選商品的人往小店裏推，那個人也自覺地收胸收腹縮臀，力爭把自己弄成扁平。

不久到了小鎮的製高點，廣場、教堂、藍屋頂的白房子，天公作美一碧如洗，愛琴海在峭壁下與天一色。從擁擠的人群空隙中見縫插針地向神往的景致靠近，再靠近，當身體靠到那些白色的圍牆，海風襲來吹亂了頭發，瑞陽在海麵上的反光令人睜不開眼睛，轉身背向大海仰望教堂，此時鍾鈴齊鳴，所有的嘈雜頓然消失，幾乎忘了自己，世界也不存在。心急的人流海潮一般推將過來，容不得我白日做夢，濃妝等待的姑娘們擺出各種網紅姿勢拍拍拍。

沿著唯一的路向前走，在著名的落日景點咖啡館小坐，因為時間有限要趕去做纜車的地方，我的計劃是在纜車下到半山腰時正好看日落。這一路依舊是店鋪鱗次櫛比，遊人往來穿梭，我們像所有走馬觀花的觀光客一樣在所有的拍照景點停下來拍照，然後匆匆前行。

等纜車的時候遇到一對美國夫婦，女士很健談，開始問我們從哪來，又問我們坐的哪艘遊輪，知道是同船遊客就問我們下船後還去哪裏。開始我還跟她應付幾句，可是她又指著她先生說他怎麽身體不好，有心髒病，因為他身體不好他們的生活如何受到限製，因為他太胖又不運動，他們的夫妻在某種意義上名存實亡……她說這些的時候仿佛我們早就是親密的朋友，至少是老熟人，他先生很尷尬地在旁邊聽著她說，一言不發。排隊等纜車的人也非常多，我想不僅我們聽見了她的談話。

我開始東張西望給她我沒心思聽的感覺，她還是一直不停地說了很多話，後來我幾乎沒怎麽聽見了，我把她留著給荷瑞應付，他常常自詡有女人緣。但是我聽見她說纜車站對麵掛著的白裙子我穿肯定好看，荷瑞立刻中招問我要不要去試試，被我使勁捏了一下他的手，用荷蘭語低聲說了句：“神經！”好在他沒有問我為什麽捏他的手，也沒問我誰神經。

隨著一陣叮鈴鈴的清脆鈴聲，驢隊從山下上來了，此時它們正在收工。看見兩耳豎起，大眼睛雙眼皮長睫毛的驢子我倒也沒有遺憾，因為我看見騎驢上山的路線是一條很陡峭的小徑，既使我計劃騎驢上山看見那樣的路也會臨陣膽怯而改變主意。驢隊的主人看上去不算年輕，他騎著一頭驢走在前麵，倒背著身體向後看，因為後麵還有好幾頭威武的驢子，我想起《白眉大俠》徐良的老師——神行無影倒騎驢的老劍客穀雲飛。

坐上纜車的一刻，正值夕陽西下，比我預想的時間稍早了些，稍有遺憾，但終歸沒有錯過。

此時我們的船已經靠近了港口，無需擺渡可以直接上船。隨著夜幕的降臨遊輪駛出海港，遙望懸崖峭壁上的Santorini華彩紛呈萬家燈火，遊輪卷起的波濤拍打著漆黑一片的山岩，更讓這座小城顯得神秘莫測。Santorini之行太過匆匆，又趕上百年不遇的遊客爆滿，有機會在旅遊淡季再來一次，就坐在沒有遊人的地方看一天的大海，日出到日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