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奎山的解釋留給了隋新藍滿心的歡喜。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解釋另一女人存在的正當性,這說明了什麽?說明了他們之間有關係,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那種關係。
但是隋新藍心中的喜悅隻持續到第二天早晨。正當她準備今天趁熱打鐵進一步跟鄭奎山和他的孩子們增進感情的時候,石意涵告訴了一個讓她十分沮喪的消息:鄭奎山有急事,一大早就帶著兩個孩子開車回靈山了。
鄭奎山的老做法讓隋新藍心裏有了一種受辱的感覺,而這種受辱的感覺又漸漸轉化成了恨意,並在心底如水中的泥沙一樣沉澱了下來。
去年因為吳欣漪的離世,兩個孩子都沒有過生日。所以鄭奎山準備今年好好給一對兒女過個生日。
最先來到的是鄭楓茂的生日。
盛夏的八月,溫哥華的楓樹枝葉繁茂,陽光打在樹頂,竟似乎透不過一絲光來,仿如路邊擺放著一蓬蓬的巨傘。人們走在樹下,象走在春天裏。隻是有的時候,會覺得路麵黏黏的,那是從楓樹上滴落了下來的汁液。鄭楓茂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生在溫哥華的。
鄭奎山準備給兒子好好操辦一個生日爬梯,他滿心歡喜地去問兒子的意見,卻遭到了鄭楓茂淡淡的拒絕。鄭楓茂告訴父親,他不想過生日,不想辦爬梯。鄭奎山追問為什麽,孩子卻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理由。
於是鄭奎山心裏便惱火起來,他認為兒子還是怯懦不敢見人。這越發激起他一定辦生日爬梯的決心,並快速地付諸於行動。
他再次找出兒女以前過生日時的視頻和照片做參考,那些都出自吳欣漪的手。溫哥華的夏天是最美麗最舒適的夏天,因此吳欣漪每年隻帶著兩個兒女回靈山過七份,八月份便又回溫哥華避暑。
這是兒子第一次在國內過生日,鄭奎山決定把生日爬梯的地點定在大別墅。為了把這個生日專門辦成孩子的爬梯,他沒有邀請任何親朋好友,甚至沒有叫鄭琪琪一家和鄭奎海一家。鄭奎山通過班級的家長群,通知了鄭楓茂班上的所有小朋友,告知了時間地點,希望他們來參加兒子的生日爬梯。
同時,他還請了專業公司布置了場地,準備了伴手小禮物。幾天的辛苦付出後,鄭奎山仿佛看到了兒子撲進他的懷裏,甜蜜地對他說:“我愛你,爸爸”,就像視頻中對吳欣漪說的那樣。
但是,這份美好的期待在生日前的那天晚上瀕臨破產。因為直到晚上十點多,鄭楓茂的同學中,隻有他的室友趙天坤回信說要來參加。
在鄭奎山的人生經曆裏,除了追求吳欣漪的日子裏,他從未如此心焦過。最後,鄭奎山通知了能想到的所有親朋好友,希望他們明天送自己的孩子來參加鄭楓茂的生日爬梯。
第二天下午,作為小主人的鄭楓茂站在主廳門口,迎接前來參加爬梯的小朋友。然而他驚詫地發現,這些孩子裏絕大部分自己竟然從來沒見過。鄭楓茂漸漸慌張起來,他擔心真的如他擔心的那樣,沒有同學肯來參加自己的生日聚會。最後,當他終於意識到除了趙天坤之外,真的沒有別的同學來慶祝他的生日的時候,他幼小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打擊,這打擊無法讓他控製自己的情緒,以至於他竟當場紅了眼圈和鼻子。
姐姐鄭楓紅立刻注意到了弟弟的難過。實際上,敏感的女孩兒早就意識到了這個爬梯將給弟弟帶來的不是開心而是落寞與難過,但她無力也不敢去改變父親的想法。
鄭楓紅上前抱住弟弟,對鄭巧兒和另外兩個陌生的女孩子解釋:“看我小弟,高興得哭了。”
封劍喆湊過來,扒拉著鄭楓茂的臉說道:“什麽高興得哭了,我看他是真哭了。因為沒有人喜歡他,沒有人肯做他朋友,沒有人肯來參加他的生日。”
一貫溫和的鄭楓茂突然怒目圓睜,他漲紅了臉,大聲反駁封劍喆道:“你胡說!除了趙天坤,我沒有邀請別人。”
封劍喆無法忍受軟豆包鄭楓茂的頂撞,大聲奚落道:“你肯定是邀請了全班同學,結果隻來了一個,真丟人!沒人喜歡你!愛哭鼻子的小姑娘!”
鄭楓茂最恨別人叫他小姑娘,他不就是溫和一些,有禮貌一些,愛幹淨一些,怎麽就成了小姑娘?難道粗野和髒亂才是男孩子的必備條件?封劍喆的挑釁讓鄭楓茂有那麽一瞬間想上前抱住對方撕打,但他隨即冷靜下來,不計算人的惡,不做害羞的事,不輕易發怒,凡事包容,凡事忍耐,這些話象春天的花一樣在他腦海裏開放,他仿佛看到了一片花海,靜謐而美好。
隨之而來的是一絲淺笑出現在鄭楓茂的臉上。
趙天坤上前來攬住他的肩膀,說:“鄭楓茂,帶我們參觀一下你的家好嗎?”
鄭楓茂感激地看著趙天坤,點點頭。
到吹蠟燭切生日蛋糕的時候,大人們也從樓上下來,融入到孩子們當中。燈光熄滅後,鄭奎山親自推著一個大蛋糕走了進來。
立刻,鄭楓紅率先唱起了生日歌: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Are you one?
鄭楓茂搖搖頭,說:No
Are you two
鄭楓茂搖搖頭,說:No
·····
Are you nine?
空氣靜止,所有人都看向鄭楓茂。燭光映照下,鄭楓茂仿佛忘記了微光之外的一切。周圍的人都等著他的回應,可是那回應卻遲遲不來,鄭楓茂的眼神越過燭光,越過一個個模糊的笑臉,越過水泥牆壁,越過浩渺星空。
然後,眾人看到鄭楓茂稚嫩臉頰上滑落的一滴淚,同時聽到他輕輕的一聲呼喚:“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