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Pia迷茫無解的時候,一群人從裏麵走了出來。幾個男的都是西裝革履,兩個女的則是襯衣配著一步裙。看起來是其中一個女的在送一隊人等電梯。
“陳總,希望這次合作愉快。你們的信任就是給我們團隊的最大獎賞。等最後程序走完之後,我請你們大家去小湯山泡溫泉吧。新開的水療度假村很不錯呢。”
Pia循聲望去,那個女子的頭發在腦後麵挽了一個髻,身材修長,舉止投足剛柔並濟。大家寒暄了幾句,客人坐電梯走了。她回身走向前台,說:“瑪麗,有我們部門的快遞嗎?我帶回去,省的你再跑一趟了。”
被稱為瑪麗的女孩子站起來,甜笑道:“巧兮姐,謝謝!你最疼我們啦!”說著把幾個郵件遞給了她。
這是劉巧兮!Pia垂下頭,兀自瞪大了眼睛。她吞了一下口水,希望那兩個人都不要注意到自己。
“有訪客啊?找誰的?要我幫你去說一下嗎?”劉巧兮問。
“喔,我沒看見啊。我去問問。”
“我去吧。”劉巧兮踏著高跟鞋一步步地走了過去。瑪麗心裏知道,巧兮姐就是這個脾氣,能賣人情的地方絕對不會錯過,哪怕是給自己這個小小的前台賣人情。
Pia的心跟著劉巧兮的高跟鞋敲出了一個節奏,她心一橫,抬起頭,麵帶微笑迎向劉巧兮的目光。
“你好!請問你找哪位?有預約嗎?”劉巧兮禮貌地問。
“我找古塵,我是他女兒,沒有預約。”Pia說。
“噢,你好你好!古總在開會,你跟我來吧,去他辦公室等好不好?”劉巧兮看著比Pia也大不了多少,可是現在說話的樣子似乎是長輩對小孩的關懷。
“好,謝謝!”Pia站起來跟著她進去。在後麵琢磨著她的背影:真絲米白襯衫,煙灰色一步裙,白色高跟鞋。發髻上有一個極小卻很精致的淡灰色鑲著碎鑽的發卡。Pia不由得抓了抓自己的“清湯掛麵頭”。
Pia在爸爸辦公室坐下,劉巧兮很快送來了咖啡,然後沒有多說什麽,就退了出去。環視爸爸的辦公室,比家裏的書房要幹淨整潔不少。書桌上擺著他們的全家福和Pia去年送給他的一個筆筒。後麵的矮櫃子上有一套精致的茶具。窗台上的綠植活得挺精神的。
“小雅!怎麽來突然襲擊啦?早說你要來,我可以帶你出來的,省得打車了。”古塵一進門就笑道,然後在身後關上了門,把百葉窗也拉下來了。
“啊,就是忽然想起來看一個朋友,順便過來了。”Pia撒了個謊。
“人大的朋友?”
“不是,就是你們樓裏的碧草集團的。”Pia也不知道自己幹嘛這麽說。
“喔?那個公司挺大的啊,樓上兩層都是他們的。誰啊?搞設計的同學?”古塵在沙發裏坐下,把幾個文件夾丟在茶幾上。
“嗯,搞設計的。爸爸,我今天來,也是給你送個東西。應該是你掉在公寓裏麵的。”Pia決定出擊,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來劉巧兮的工卡,拍在文件夾上。
古塵心裏一驚,故作鎮定地去拿工卡,佯裝查看信息,說:“這個是一個同事的,我那天撿到了,帶回家就不記得丟在哪裏了......”
“爸,你說過的,撒謊會很累,需要更多的一個個謊言去掩蓋。我不是小孩子了,沒必要。”
古塵臉色大變,垂下頭喘著氣,沒接上話。
“提包是你給她買的吧?她是那種喜歡上什麽就要得到的人吧?爸爸你真的想清楚了嗎?”Pia說著說著就覺得眼睛發燙,喉嚨發緊。她生來就不是一個會指責別人,會和別人吵架的人,何況那人還是自己的父親。
“好,你也不是孩子了。小雅,我想好了,我打算和你媽媽離婚。”古塵也豁出去了。
“為什麽?媽媽怎麽就要受你的欺騙和拋棄?”Pia的眼淚奪眶而出。
“太累了。你說對了,太累了。反正回不去了,不如大家好說好散。”古塵抹了一把眼睛,聲音很輕。
Pia猛地抬頭,看向自己抹眼淚的父親。記憶中爸爸從來沒在自己麵前哭過。這是愧疚?是後悔?還是傷心?但是一想到那兩個曖昧的枕頭和一床溫熱的被子,Pia心裏就認定了這是鱷魚的眼淚。
“你早幹嘛去了?現在流眼淚了?你想過媽媽嗎?她會流多少眼淚?那些你不在家的夜裏,她會不會流眼淚,在你和別人一起開心的時刻?”Pia攥著大衣的袖子,發起抖來。
古塵沒想到溫婉的女兒可以這麽犀利,呆住了。
“爸,我不是小孩子了。同學朋友家父母離婚的多了。可是我看不下去你傷害媽媽!你們要離婚就好好說,好好處理。你要是因為別的女人傷害媽媽,我一輩子不認你這個爸爸!”Pia話一出口,自己都覺得有邏輯問題。爸爸已經因為別的女人傷害到媽媽了。難道自己這是暗示讓爸爸撒謊,編造一個離婚理由?可是對於媽媽的個性來講,哪個理由不是傷害呢?
“小雅!無論如何,爸爸都是愛你的啊。你是我的骨肉,這一點什麽也改變不了。你......”
“爸,我走了。你想想吧。我們還有一個禮拜就回美國了。到時候你們二對一,我媽怎麽辦?我不放心。我要帶媽媽回去。”Pia站起身來,卻邁不開步子。
“你媽媽不會回美國的。”古塵啞著嗓子說:“我了解她。她不會想再回到那個房子裏了。而且也沒朋友......”
“你們是不是早就巴望著把媽媽送回去?”Pia一聽這話就氣了。
古塵搖了搖頭,歎氣道:“說這些沒意思了。反正回不去了。小雅,我打定主意要離婚。對不起,我......”
Pia沒再說什麽,抓起大衣和帽子出了門。她剛剛走出大樓,就在早上摔跟鬥的地方又滑了一跤。她沒站起來,而是坐在馬路牙子上,把臉埋進胳膊裏哭了起來。
一輛車停下,一雙穿著幹淨皮鞋的腳站在她麵前。
“皮皮魯,怎麽又摔跟頭啦?”
Pia抬頭看見鬱邱。他衝她伸出手,把她拉了起來,哈著腰看向她的臉:“喲,摔哭了?你可真行。我還沒見過這麽一會兒就摔倆跟頭的人呢。”
“摔了四個!”Pia沒好氣地說。
“哈哈哈哈....”鬱邱大笑起來,“還想喝咖啡嗎?緩緩去?”
Pia沒出聲。
“要不我帶你喝茶去吧?都有咖啡因,都可以提神醒腦。”鬱邱提議道。
和陌生人去喝茶?坐他的車?Pia搖了搖頭。
“喔,你有顧慮我明白。這樣吧,去我公司坐坐?看看我的景觀設計?”
“不了,謝謝!”Pia一想到要再次踏入那個大樓就犯惡心。“你走吧,我回家了。”
Pia說著就掉頭沿著路邊走。鬱邱跳上車,在一旁緩緩地跟著。他看著Pia又腳下打滑幾次,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個女孩子太獨特了,就她那頂帽子,全北京也沒第二個。而且她的身上有一種奇怪的東西特別吸引自己。剛才她騙人說是工卡消磁了?怕不是要上樓尋仇的吧?情債嗎?這會兒看來是敗下陣來了。
鬱邱今年三十六了,獨身,見識過各種女人,也交過好幾個女朋友,可是今天這款的沒見過。他事業有成,生活簡單,就是缺少有趣的朋友。具體說,是缺少有趣的女朋友。他不急著結婚,或者應該更準確一點-----他不打算結婚。
看到Pia側頭瞟了幾眼,然後終於在一個街口轉過身來站住,滿臉慍怒。鬱邱忽然明白了,就是這股子矛盾的氣質深深地吸引了他:這個丫頭時而像小兔子一樣怯怯的,時而又像是一匹小烈馬一樣倔,太有意思了!
鬱邱放下車窗玻璃,衝Pia喊:“不如我陪你買鞋去吧?雙安商場就不遠。你等我停一下車,咱們走過去,行吧?”
Pia沒支聲,也沒動。鬱邱就很快地停了車,然後小跑過來。兩個人沒說話,並肩一起走。進到商場大門,Pia發現居然都是名牌店。櫥窗裏擺著的是漂亮的高跟鞋和皮靴,顯然是自己買不起的。她自顧自地走,發現商場的大理石地麵也打滑,心裏生起來悶氣。
“哎,皮皮魯,你跑那麽快幹嘛?你沒逛過街嗎?等會兒你又要摔跟頭啦。”鬱邱追在後麵叫。“三樓有個戶外用品店,你去挑一雙靴子吧,防滑,也配你的牛仔造型。”
Pia回頭看著鬱邱,覺得這人肯定是上輩子欠了自己的。於是她心軟了,笑了一下說:“好吧。”
他們一起挑了一雙翻皮馬丁靴,鬱邱說新鞋子磨腳,又找店員推薦了厚一點的襪子。鬱邱要去付款,被Pia攔下來。她拿出爸爸給的卡,決心狠狠地刷一筆。
一雙靴子,兩雙襪子,五千六。Pia心裏一陣痛快。
“走累了?頂層有家廣東早茶不錯,去坐一會兒,吃點兒東西?都快兩點了。”鬱邱提議。
“好,我請客!”Pia幾乎要開心起來。
鬱邱心想,真的是有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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