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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傳來隆隆的馬蹄奔踏聲,隱隱有騎兵的呐喊破空而來。我握緊手中的鐵槍,精鋼的觸麵讓我的手心生疼。我不再猶豫,上前握住諾兒的手,入手如雪般冰涼。她輕輕掙了掙。
我望進她那亮如星辰的眼底,
“待會兒我撲上去奪一匹馬,你時刻準備好,我一調過頭就帶你上馬,我們往西邊那片林子裏跑,能跑多遠跑多遠。”
我衝著那片映紅西天的楓林努了努嘴。
我一橫心,又囑咐道,“如果我死了,你告訴那人,是我覬覦你,挾持你離宮出逃。就算他將我碎屍萬段,我相信他也不會把你怎麽樣。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入耳是她輕柔的聲音,略帶顫抖。
“道長,我們出去投降吧。我去告訴他,是我想要離宮,央求你帶我走的。我去求他,我相信他必不會把我們怎麽樣的。”她咬著唇,“反正,他都已經不在乎我了。”
塵煙漫天。黑壓壓的騎兵,臉上俱都蒙著麵罩,右手持槍,左手執盾,如一片烏雲壓境,一股森然的氣息撲麵而來。迎風飄揚的三角旗麵上,一個篆體的清字隱隱展現。
我猛吸了一口氣,拔地而起,一躍飛過那塊巨大的山石。
我單手拔起地上斜插的一簇鐵箭,後退幾步加速,一腳踩上巨石,對著衝我而來的那匹高頭大馬激射而去,馬背上的人舉起手中碩大的鐵槍和盾牌回格抵擋,他速度很快。隻是,我的速度更快。浸淫其間二十餘年,我的手速雖不算頂級,多少也能稱得上一流,否則本人早回了老家、不用來吃這碗幹飯了。我的左手往前一送,一根閃閃發亮的箭瞬間將那人的身體穿了個透明窟窿,血呼啦啦噴射出來,溫熱的,撲了我一臉。我舔了一下唇,有些鹹鹹的味道。這就是所謂的嗜血了吧。是的,嗜血。窮凶極惡。可是,我也不過是為了活命而已,帶著我心愛的女人一起活下去。
此人的鐵槍,在最後一瞬微微擦過了我的左臂,一陣尖銳的刺痛。一擊不中,他已失去了第二次的機會,往馬背後翻落,漸漸湮滅。我一下子撲上那匹飛馳中的黑馬,翻轉身子跨坐上鞍,同時一揚套住馬鼻的韁繩,朝巨石飛奔過去。我拚命吼道,
“諾兒,快過來!雙手舉高!”
我的背後,傳來某人震天狂笑,
“老道,你回頭看看,她現在在哪?”
我調轉馬頭,仰蹄而起。一名高大的騎士,著一身漆皮戎裝,黑甲遮麵,僅露出一雙狹長的眼睛。我認得那雙冷靜的眼睛,此刻他正沉靜地盯著我,視線冰涼地掠過我的身體。他的聲音穿透力極強,震得我耳中嗡嗡作響,一陣眩暈頓時湧上,我勉強忍住了。而此刻他的身前,渾身發抖滿麵驚惶的那個小人兒,不是諾兒又是誰!她身上的裙帶隨風舞起,半遮住她的臉,烏發如雲亂舞。我一眼看見她受驚的眼神,將喊未喊的可憐模樣。
心如刀絞,果然字字逼真。
在黑衣騎士身前,諾兒看上去是那麽的瘦小羸弱。終於,她朝著我淒厲地喊了出來。但那喊聲也不過是飄落在大風裏,無聲無息。我看著她奮力掙紮的樣子,心中一慟。搭在她腰間的那隻黑色手臂,突然之間收緊了力量,在我的眼裏它是那麽的刺目。她被帶得身子後仰,往那人懷裏跌去。
一絲鮮紅的血跡從她嘴角溢出,映在她雪白的容顏,觸目驚心。
“道長,救我!”她的聲音近在咫尺,帶著微弱的顫音。
熱血在一霎那間湧上心頭,我的喉頭一甜,忍不住嗆了一聲。用手背擦了一把,好家夥,這simulation的效果很真實,也不知道拿的哪種顏料,嚐起來倒是同樣的一股鐵鏽鹹。我咬緊牙關,猛地一夾馬肚,座下黑馬受痛發力,往黑衣騎士的方向直撞過去。迎麵而來的,在飛馳如電的馬背上,我看見諾兒的小臉因為懼怕縮成了一團。她遙遙地向我伸出了雙臂,如嫩藕一般潔白柔弱的手臂。
我朝她大吼,“諾兒,身子朝前趴。”
她滿臉驚惶。兩匹戰馬擦肩而過的時刻,我將手中的鋼箭往黑衣騎士的前胸用力貫去,而諾兒在那一刻盡力向前俯低了身體,我能看出她使出了吃奶的勁,但很顯然,那黑衣騎士也不是吃素的,不比我差多少。他雙手持起諾兒的腰,猛然一舉,將她往我手中鋼箭的方向疾速拋來。我艱難地在空中掉轉箭的方向,隻差半寸,它差點刺到了諾兒的肩上,堪堪貼著她的脖子勉強擦過。我的胸前猛然一沉,巨大的撞擊力險些將我撲倒,我悶哼了一聲,強忍住胸中嗆咳的感覺。
懷裏諾兒那綿軟的身子,沉甸甸的,讓我一顆心終於歸了原位。我猛地收緊雙臂,抱緊了她。
眼看那名黑衣騎士伸手去拔肩上的箭,機不可失,我抄起馬鞍上掛著的箭袋,瞬間搭弓起勢,對著黑衣人當胸一箭插去。
一陣痛苦的嘯叫,長長久久,回蕩在四野洪荒。
遠處那麵清姓大旗,在斜陽中緩緩墜地。
天空響起收兵的號角。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而殘陽卻正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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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鐺~鐺~
有軌電車跟灑水車一樣,一路走,一路發出清脆悅耳的警告。我的手指上下滑動著手機屏上的頁麵。茅山道長昨晚這新更的是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我怎麽讀了兩遍都不懂?咦,怎麽女主的名字和我還有點兒相關?我能如此自作多情地聯想嗎?
我往前翻了兩篇,第一次注意到他文中女主的名字。諾兒。是巧合嗎?要不要笑話此人幾句?
算了,剛剛得罪了他一次,短時間內,我不想再來第二次。
我跟隨著車廂的搖晃,仔細斟酌著字句。
“道長的女主與道長情深意篤,可喜可賀。隻不過,道長您是怎麽死而複生的,本人怎麽沒看懂?上集不是才剛升仙了麽,這是倒敘手法啊?手速又是什麽鬼?原來是在說打遊戲啊。”
我一笑,將手機收入袋中。
周一的早晨例同行軍作戰。我坐在門診部,手揮目送,沒有一分鍾能夠歇息。
需要盡量保持微笑。即使在想去洗手間而不能的時刻。
終於,牆上掛鍾指向了正午十二點,我端起水杯灌進去一大口。護士長從我門前經過,巧笑嫣然,給我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陳諾,恰飯去?下午還有八十。”
她說的是八十個掛號。我死了。
好半天,我抬起瞌在桌麵上的頭,調轉座椅麵對窗外,從兜裏掏出手機瞄了一眼。難得啊。《會挽雕弓如滿月》,我那條評論下麵,茅山道長親自撥冗回複了一句,“打回第一集重看。”
話說這位茅山兄極少給讀者的留言回複,即使是我和杜小芊這樣他心知肚明的點讚君。我聽杜美人提起過,她並不直接認識茅山道長,無論是網上還是私底下。是她師兄極力邀請了此人,此人才入我們群的。據說在別處還是個大V,追讀者眾。說話做事一直冷冰冰的樣子,拽得很。
我略微有點上火。這人也太傲了吧?我確實是從第一集開始看的呀。人家白居易還給老婆婆念詩,把詩句改到老婆婆能聽懂為止呢。這種口水文,他以為別人編不了是吧?等著,本剩女現在就來編一篇。
我打開留言簿下筆千言,
“話說這大千世界,芸芸眾生,紛紛擾擾。有多少人想變成帥哥美女,穿古越今,實現平凡人生中不可能實現的夙願。於是有一天,當上頭來人問我,如果給你一個穿越時空的機會,你會選擇去哪一個時代覆雨翻雲?他問的時候,是頗給了些排列組合的。譬如,剩女+好運,美女+薄命,無鹽+有才,才女+無錢等等等等不一而足,總是這些讓人牙疼的組合。看到沒有?他竟然不允許我改變性別。其他方麵麽也有限製,不能影響曆史進程是最低要求。此外的限製條款密密麻麻不可勝數,總結下來隻有一條,須得當個濤濤曆史長河裏微不可見的一粒沙,才能準我管中窺豹,略作一觀。然而,好奇心不但殺貓也能殺我,我愉快地選了其中的一個組合。至於我選擇的是哪個叫人牙疼的組合,敬請期待本人下回分解。”
寫完之後,我翻到發表的網頁。咣當~發送成功!
我匆匆轉到微信群,按住通話鍵說到,
“本人吃多了嗟來之食,稍微有點兒消化不良。剛剛反芻了一小段原創文學,敬請各位大V多多捧場。”
背後忽然有人發聲,“又在寫小說了?”
我訝然回頭,應臻默默地看著我,眼神灼灼。這人怎麽了?難道真有問題?我未及思索,他上前一步,在我對麵咚地一下坐下來。
“又不吃中飯嗎?昨天感冒好了?”
話說我這個學弟到底怎麽回事兒?我們之間根本沒這麽熟呀。正在驚訝的時分,對麵的人朝我伸出一隻手來,
“給我。”
“什麽?”我有點懵。
“手機。”
未等我的腦袋做出任何反應,我的手已經配合地遞了過去。
他調轉我遞過去的手機,手指滑動,在頁麵上掃了一下。此刻在我的眼中,對麵的人濃眉深目,一副很認真的樣子,看著確實養眼。隻可惜他這說話做事,叫人捉摸不透。到底怎麽回事呢?
一分鍾不到,應臻將手機遞還給我。
“你幹什麽?”我不安起來。
“監視你。”
“喂,小應,你過分了吧?”我揚聲說到,“我是你師姐。”
“陳主任說了,讓我監視你,免得你整天不務正業。”
“我怎麽不務正業了?你剛那句話什麽意思?什麽叫又在寫小說了?我怎麽不知道自己以前寫過?”
對麵的人白牙一閃,
“諾諾,你相信嗎,我能夠預知未來。你以後一定會不務正業,整天沉迷於看小說寫小說,所以,我現在就必須阻止你誤入歧途。”
我老臉一紅,“喂,你叫我什麽?我們倆沒這麽熟吧?”
“想叫就叫了,將來我們會熟的。”
他的雙眸黑白分明,略帶笑意。似乎有一種不可辯駁的篤定。
我怔怔地看著他。
“你周末和老艾在相親?”老神在在的語氣。
我尷尬地叫,“胡說什麽呀?!誰在相親?”
臉很燙,心跳咚咚咚。慌亂中我嘟囔道,“喂,你叫他什麽?艾教授沒那麽老!”
“你們倆不合適。”對麵的人看著我,斬釘截鐵地。
他轉起了桌上的一隻圓珠筆,吧嗒作響。
“你怎麽知道?!”我衝口而出。
“因為我知道,有一個人更適合你。”
“你知道個鬼!”我惱羞成怒。
“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他把圓珠筆往桌上一扔,一瞬間他站起來。門一關,咚咚走遠。
我坐在那裏,不知道要如何反應。他什麽,他覺得,他適合我?搞笑!叮咚叮咚,手機響起來。我手忙腳亂地接起來,是杜小芊。
“諾諾,你怎麽也發文啦?開篇不錯啊。上次我們說的那個剩女待嫁的倒黴催文案呢,怎麽,棄之不用啦?”
“準備穿越大清去當個待嫁的倒黴催。”我淡淡回應。
“喂,諾諾,有件事找你幫忙。我老叔最近總是喊心口痛,能叫他去看你門診麽?”
“沒問題啊,你下午帶他過來好了。”
“大恩不言謝。還有,茅山道長在你文下留言了,你去看看。他怎麽跟你飆上了?”電話那頭傳來杜美人疑惑的聲音,“冤家宜解不宜結,我找不達道長給你們倆調停一下吧?”
收了電話,我點擊頁麵。我那塊壓縮餅幹的下麵,果然,茅山道長留言到,
“隻有在現實世界裏不得意的女人,才會希望穿越時空,顛倒眾生。可笑可歎。”
我盯著那行字,心火驟然升騰。這人怎麽回事,一點口德都沒有的?
說些什麽話來反駁這個大尾巴狼呢。他不也在自己的文裏,把自己寫成美人環伺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傑麽。我恨恨寫道,
“話說那不得意的女人,剛剛在現實裏被一個大帥哥措不及防地表白。而那得意的道長,則在小說裏被人死去活來地折騰。啊世界真奇妙。”
我知道我這樣很幼稚,但不反擊一下,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我握緊了手機。
反正是在網上,誰也不知道我是誰。
通往洗手間的路上,我忽然覺得不對勁。哎呀,應臻剛才看過我的手機!他會不會看到了這個網頁?不會不會,應該沒那麽巧。那他要我手機幹什麽?
我快速點到網站,在我那條回複之下,赫然出現了一條最新回應。
真心諾言:“帥哥本人也覺得,寫小說是件不務正業的事,穿越時空更是無稽之談。”
應臻?!真的是他嗎?他怎麽做到的?注冊個網名發言是需要時間的啊。而且,他這是把自己的名字和我的名字連在了一起?
寂靜的走廊上,隻有我一個人的腳步聲回響,伴隨著我的心跳聲。
前後無人。窗外藍天白雲,驕陽正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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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麵上駛過一艘船
它在藍天白雲裏
悠閑自在地航行
它不會因為岸上的我
而改變自己前進的方向
徒勞的我啊
曾盼望它會因為我的目光
走得慢一點 再慢一點
神情中略帶一點微微的惆悵
又希望它快一些再快一些
去到它想去的 那一片黃金海岸
人們說 在黃金海岸
天很藍 風很暖 花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