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小方人怎麽樣啊？”姥姥一邊把藕磨成細茸，一邊試探地問Pia。
“姥姥，我不想和他談戀愛。說得夠清楚了吧？他人怎麽樣我就沒興趣去了解了。姥姥，您別操心啦。我來幫您做藕丸子吧？”Pia摟著姥姥的肩膀撒嬌。
Pia最喜歡吃姥姥做的武漢菜炸藕丸子了-----外焦裏糯，帶著細小的脆口和藕的清甜，和裏麵的一點點豬肉末相得益彰。
“真的不喜歡我也不怪你。這個是要看緣分。那個小方看起來是有點木呆呆的。不過我可是說過，那個飛行員不行。”
“姥姥！我們真的就是普通朋友啊。我其實不想談戀愛。麻煩死了。我現在不是挺好嗎？”Pia真的有點煩了。
“唉，你呀，這個語氣和你媽當年一樣一樣的。當年她和大學同學談戀愛，還是小她三歲的。那怎麽行？一點都靠不住。我問她，她就死活不承認。”
“姥姥，還有這事兒？快跟我八卦一下！”Pia兩眼放光，開心地等著。
姥姥瞪了她一眼，說：“你呀，聽別人的事就來精神。不過聽聽也好，前車之鑒。你媽媽要不是及時和那個小男生分手，怎麽能遇到你爸爸呢？條件好多了啊，聰明能幹，人又老實，對家裏人好。那個小男生呢？還是個孩子啊，將來長成什麽樣子誰知道？我告訴你，找對象就要找靠得住的。”
Pia歪了歪腦袋，問：“那什麽叫靠得住？不是好多出軌的男人平時看著都挺老實可靠嗎？”
“那平時看著就不可靠的，出軌的幾率不是更高？”姥姥的反應還挺快，Pia暗自驚歎。
“姥姥，現在年輕人談戀愛，都要跟著感覺，一定要自己喜歡才行。至於結婚，那是後麵的事情了。”
“我就討厭這個調子。什麽叫感覺？感覺是最靠不住的了。你那個飛行員，感覺好嗎？前天趙阿姨還說呢，飛行員出軌的特別多。整天不著家，還經常住在外麵。對了，身邊還總是一群漂亮的空中小姐。”姥姥邊說邊晃著手裏的刀，看著有點嚇人。
Pia想替那些被姥姥一竹竿子打落水的飛行員說句話，但是又找不到著力點。唉，也許她們說的是真的呢？再說了，又沒有和Chris談戀愛啊，不就是普通交往嗎。真是的，搞得這麽複雜幹嘛？
正在Pia出神的時候，電話響了。Pia跑過去接起來，聽到了媽媽越洋傳來的聲音：“小雅，你打過來。”
Pia馬上找出來電話卡，給媽媽打過去。
“媽，你好嗎？”Pia問候道。
“好，你呢？新工作適應了吧？有沒有好好鍛煉身體？姥姥說你都胖了。”媽媽的話每次都差不多。Pia暗自想，中國家長們都希望孩子吃好，吃多一點，可以總是怕胖。自己哪裏胖呢？對了，她們還很緊張孩子曬黑。
“媽，我沒胖啊。爸爸好嗎？”Pia問。
“還好，老樣子。這不，還沒起來呢。昨天又是應酬到下半夜。姥姥在嗎？”
Pia把電話遞給了姥姥，心裏想：爸爸自從去了中國，工作上倒是很順利，但是老這麽應酬，身體也受不了啊。聽他們講，如今不去應酬，似乎完全沒辦法做生意了。九十年代開始，各自KTV、會所、洗浴中心如雨後春筍般在中國各大城市冒了出來。前幾年回國的時候，Pia好奇又興奮地體驗了不少，什麽帶自助餐的卡啦OK貴賓房啊，各式按摩的豪華套餐啊，私人會所的美食啊...... 這些東西在美國還真的看不到呢。
美國人的日常真的冷清許多。Dusty周六過生日，Chris叫大家去他家裏熱鬧一下。估計他的“熱鬧”，也就是一起吃個pizza，喝點啤酒吧？不過聽起來也是很放鬆的，Pia滿口答應下來，還去給Dusty買了一個古箏樂曲的CD作為生日禮物。
“唉，你媽媽這麽大了也不讓人放心。”姥姥講好電話，走進廚房，自己唉聲歎氣道。
Pia滿腹狐疑地問：“怎麽啦？我媽哪裏不好嗎？”
“是你爸，已經三高了。天天在外麵吃飯，能不三高嗎？而且隔三差五地半夜才回來，早晚要被腐化了。”
Pia沒明白“被腐化”是指啥。她倒是可憐起她爸爸了。那麽一個搞技術的人，如今要去應酬，免為其難啊。唉，希望美國經濟趕快回春，還是讓爸媽回來就好了。
周六傍晚，Pia帶了禮物和一個蛋糕來到Chris家門口。看到大門上掛著幾隻五顏六色的氣球，還挺有氣氛的。Dusty那輛奪目的摩托車停在院子裏。
Dusty給Pia開門，開心地擁抱了她一下，說：“Pia小孩，你今天很漂亮！”
“你也看起來很棒喔。”Pia客氣道。
Pia穿了黑色短袖和水洗白的背帶牛仔裙，配上黑色綁帶涼鞋，比平時看起來“酷”了那麽一點點。Dusty則穿了暗紅色的襯衣，頭發梳得光光的，很是認真。
進到屋裏，Pia發現Chris和Mat都在廚房忙著。於是她走過去打招呼，也看看有沒有可以幫忙的地方。
Chris在料理台低頭往一個Pizza餅坯上放食材，Mat則把什麽東西向天花板一拋。那東西不偏不倚正好掉在了Chris頭上，他低低地驚叫一聲，抬頭看見Pia，尷尬地笑了。
Pia定睛一看，也忍不住笑了。Chris腦袋上掛著一根意大利麵條，耷拉在腦門上，還滴著水。而Mat正站在爐子前麵的一個小凳子上，回身看著他們，表情嚴肅地說：“沒有熟。”
Chris舉著沾滿醬料的雙手，有點無所適從。Pia走上前打了招呼，說：“我幫你......”
“謝謝！”Chris說著把頭低了下來。Pia把麵條拉出來，憋不住笑出了聲：“這是在幹嘛呢？”
還沒等Chris回答。Mat又丟了第二根麵條。這次麵條粘在了天花板上。Mat立刻從褲袋裏掏出來一個秒表計時。看那麵條掉落，他果斷停止計時，然後宣布：“還沒熟！”
Chris有點無可奈何地看著Pia解釋道：“不知道他哪裏學來的，說是煮熟了的pasta可以在天花板上粘八秒鍾不掉下來。”
Pia半張開嘴，說不出話來。她抬頭看了汙跡斑斑的天花板，在心裏歎了口氣。心想，要是我有孩子，絕不可能這麽順著他胡鬧。不過她又想起來Mat是有那麽一點點問題的小孩，也是情有可原？唉，Chris的脾氣倒是夠好的。
晚飯端到桌上的時候，Pia驚歎菜式的奇妙：中式叉燒肉的pizza，菠蘿蝦仁意大利麵和灑滿培根碎和M&M巧克力豆的土豆泥。嚐試下來，還是叉燒肉pizza最可口。
飯後吹蠟燭、切蛋糕、拆禮物，Dusty像個孩子一樣開心。Chris送給他一套做皮具的工具，Dusty喜出望外。
“你會做皮具？做皮包還是......”Pia好奇地問。
“你們女孩子就知道皮包。不是啊，我做小玩意兒，就像這個。”Dusty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個鑰匙扣，是個皮子做的小魚，還用心地上了色。
“我也有！”Mat跑去拿了一個東西給Pia看，那是一個賽馬手在馬背上蹲騎的擺設，做工極為精細，連賽馬手的帽子衣服和襪子的細節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太厲害啦！”Pia由衷讚歎。
“等你過生日我給你做一個！”Dusty得意極了。他拿起來Pia送給他的禮物，一拆開就愣住了。
CD封麵是一個女孩子彈古箏。
半晌，Dusty抬頭看著Pia說：“謝謝你！這個看起來很像我的太太啊。你們要不要一起聽一聽？”
待一串古箏音符從CD機裏流淌出來的時候，Dusty立刻陷入了沉思，如置無人之境。Pia悄悄問Chris：“你有沒有讓Mat學音樂啊？”
“沒有。他其實耳朵音準很好，可惜無法和老師有效溝通。也許要等他大一點再說吧。不過我們在家一起玩音樂，也不錯。”Chris壓低嗓音回答道。
“你們玩什麽樂器？”Pia問。
“吉他和鍵盤。隨便搞出點聲響。”他笑著說。
“嘿！可不是一般聲響喔！”沒想到Dusty忽然從古箏樂曲裏“醒”了過來。“他很不錯的，以前玩過樂隊呢。”
“真的？”Pia其實很想聽一聽，但是沒好意思說。
這時門鈴響了，Chris開門，讓進來Dianna。她環顧四周，對大家一笑，算是打招呼。Mat很快跑到裏麵去拿他的東西。
Dianna看了Chris一眼，極為隨意地抬手幫他拿頭發裏殘留的一點點意大利麵條。接著拍了拍Chris的臉頰，用甜蜜的語氣嗔怪道：“總也長不大。”
Chris猛地躲開，詫異地瞪著她，低聲說：“別碰我！”
而Dianna卻從濃密的眼睫毛縫隙裏瞥了Pia一眼，轉而盯著Chris的眼睛，似笑非笑道：“怎麽聽起來像Mat一樣？你怎麽也碰不得了？又不是沒碰過......”
“Mat！時間到了！”Chris氣急敗壞地大聲喊。
Mat跑出來，和媽媽走了。Pia也起身告辭。Chris叫她等一下，自己轉身進了房間。再出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一個紙袋。他有點靦腆地說：“聽Dusty說，你的生日就在後麵幾天，我......有個禮物送給你。我要忙著飛一陣子。恐怕會錯過。”
Pia打開紙袋，發現是一頂牛仔風的帽子。她把帽子拉出來扣在自己頭上，覺得像是萬聖節的裝備。他們幾個人一起笑了起來。
Chris咬著下嘴唇，眨眨眼睛說：“我想，你在戶外工作，也許用得上。”
“謝謝你，我很喜歡。”Pia笑得很溫暖，連Dusty都感受到了。他頭枕雙手，靠在沙發上，樂著說：“年輕啊，真好啊！”
在回家的路上，她眼前又上演了剛才Dianna和Chris的一幕，心裏居然生出來氣。不過，她很快問自己，氣什麽呢？不關自己的事啊。
到家的時候，姥姥剛剛要進房間休息，她看到Pia就問：“誒，怎麽開派對不開心啦？”
Pia心裏一驚，感歎姥姥真是明察秋毫得嚇人。
“沒有啊，就是累了。”Pia說。她看到姥姥手裏拿著一本日語書，好生奇怪：“姥姥，您會讀日語？”
“哦，小時候會很多。那天在圖書館看到這本日語的服裝剪裁，就拿起來讀，居然還記得一點點，就借回來看了。別說，小時候學的東西真的印象深刻啊。”
“你的日語學到什麽程度啦？後來不用不就忘了嗎？”Pia記得姥姥說過，是那個日本夫人教了她很多日語。
“是啊，其實忘了也好。”姥姥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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