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裏人雖不多,仍有稀稀落落的掌聲。韓一邁覺得還算盡興,盡管自己還是彈錯了一小處,至少三四個音,好的鋼琴家肯定聽得出。他微微搖了搖頭,看來以後有時間得練練琴了。他來到自己的座位,發現一個學生模樣的女生正等著自己,見他走到近前,笑了笑。
“這是肖邦的鋼琴曲吧。沒想到你還會這個。”
“能聽出是肖邦的作品,說明你對古典音樂的流派還是了解的。”韓一邁坐了下來。
“一點點。”女孩甜甜地笑了,“你就是韓一邁吧?”
“對。那你是肯定是黎清月了?”
“我不是。我是黎清月的表姐,我叫秦萱萱。清月身體忽然不舒服,來不了了。她很抱歉。怕你久等,她讓我來通知你一聲。”
“那多謝了。”韓一邁稍感詫異,“你如果不來,那我真要再等一會了。請你替我謝謝你表妹,考慮得這麽周到。不過,我這次來天津很匆忙,這次見不上,隻好以後有緣再見了。”
韓一邁站起身,禮貌地告辭。
“你這麽快就要走?”秦萱萱有點意外,“既然來了,那就聊一會兒吧。清月還想讓我了解一下,你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好吧。”韓一邁沒有推辭。除了曉曉,他還沒跟別的天津女孩聊過天,也有點好奇。剛坐下他就發現,秦萱萱身後不遠,一個男生坐在另一張桌子旁邊,正打量著自己,那眼神有點複雜,至少不全是善意。看到韓一邁看他,那男生馬上轉過臉去。
“真不好意思,還讓你跑一趟。”韓一邁叫來了服務生,“你喝點什麽?”
秦萱萱要了一杯果汁。
“沒想到你這麽壯實。剛才聽你的琴,還以為你是個文弱書生。”
“若想飽滿其精神,必先野蠻其體魄。”韓一邁微笑道。
“野蠻其體魄?”秦萱萱仔細咀嚼這兩句話,“你這說法真特別。”
“不是我說的。這是潤之大人年輕的時候說的。”
“他真說過?我隻記得他說過: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擊水三千裏。”
“這兩句他確實也說過。不過,這是他引的,原話應該出自《莊子》。”
“是麽?那我孤陋寡聞了。”秦萱萱笑了,“我覺得你挺有意思的。聽清月說,你剛畢業,正準備出國?”
“一時還走不了。所以我現在上班了。”
“這麽快?那你現在做什麽工作?”
“幹尋呼台呢。北京新開了幾個尋呼台,我在其中的一個台做工程師兼副台長。”
天津這時候還沒有尋呼台。秦萱萱不知道韓一邁在說什麽。韓一邁簡明扼要地把尋呼的原理說了。秦萱萱接連問了兩個問題,表現出了一定的理工科根底。這讓韓一邁頗感意外。
“尋呼台在國外已經有很長時間了,在國內算新產業。大約四到五年前上海最先引進的,技術也老一點兒。然後就是北京的126台,幾乎是上海的翻版,現在是我們。天津麽,兩年內應該也會有。”
“那可太好了。我們天津什麽事總是要晚一點。”
“也不能算太晚。北京也剛有。”
“還是晚了點兒。但我們也習慣了。”
“心態很好。技術進步,確實需要一點時間。早聽說過天津人知足常樂。”
“本來也沒有什麽可以不知足的。”秦萱萱皺了皺眉,她很敏感,覺得韓一邁可能話裏有話,“你是北京人,又是清華畢業的。對了,還是雙學位。你是不是覺得你讀了清華很了不起呀,所以瞧不起人呀?”
“這從何說起?”韓一邁苦笑道,“好象我念了清華是一個錯誤似的。”
“那倒也沒有。北京畢竟是首都。全國最好的大學,北大清華,都在北京。在我們天津,有本事的孩子就去考北大清華,考上了我們也祝賀他們。考不上北大清華,我們也不去外地念書,因為天大和南開也非常棒啊。”
“是不錯。”韓一邁承認,“你這個邏輯反過來也正確。我姐沒考上北大,就來天大了。也挺好。”
“哼。還是那麽高高在上。”秦萱萱不滿道,“清月跟我一樣,也是南開的。你瞧不上我們南開人是吧?”
“豈敢。”韓一邁微笑道,“我父親就是南開大學畢業的。受家庭熏陶,我才有今天。”
“那伯父和我們是校友了。”秦萱萱轉怒為喜,“真高興。其實他們上海人不是也一樣麽。有本事的孩子去考清華北大,稍差一點的就念複旦交大,也不去外地念書。中國的高校,誰排第三第四,還真說不清呢。”
“你說的很對。辦教育無非就是三樣:生源,財力和師資。清華北大確實沾了在首都的光。生源好,財力充足。至於師資水平,和天大南開,還有複旦交大相比,相差無幾。總的來說,國內前20名高校的教師,大家都在一個水平線上,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跟西方國家的同行相比,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我覺得你還挺講道理的。”
“因為道理本來就這樣。”
“剛才是我太敏感了。你沒有他們說的那麽傲慢。”
“哦?他們?他們是誰?一定是曉曉這丫頭。她是不是說我眼睛長在了腦瓜頂?完蛋了。看來我已經臭名遠揚了。”
“你口碑沒那麽差。”秦萱萱掩口笑道,“我和曉曉也不是很熟。你也不用管是誰說的。總之,清月的直覺還真不錯,可惜她今天沒來。”
“聽說你們天津的女孩不外嫁,是不是真的?”
“那是老一輩人的說法。比如滿清和民國的時候,出了天津城,哪兒還有跟天津一樣好的地方?隻有京城。可京城又能比天津好到哪裏?況且嫁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還不如留在天津呢。”
“有道理。現在也這樣?”
“早不是這樣了。天津女孩遇到了優秀的男士,即使不是本地人,隻要真心相愛,嫁還是要嫁的。”
“這位同學。”韓一邁忽然提高了音量,他對秦萱萱身後的那個男生道,“對對,就是你。我剛坐下你就瞪我。你已經瞪了我半天了。我也沒招你。你有事兒麽?”
“他是我的一個朋友,今天非要跟了來。”秦萱萱解釋道。
“什麽叫一個朋友。”那男生糾正道,“我是她閨密。”
“閨密?”韓一邁大為詫異,他想了想,覺得自己可能明白了,“既然是這樣,那就一起坐過來吧。不要躲那麽遠,就好象要偷聽我們談話似的。”
男生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來。他中等個頭兒,肩膀很窄,顯得頭很大,書生模樣,麵色黝黑,戴了一副黑框眼鏡。他看了秦萱萱一眼,坐在她身邊。秦萱萱往裏坐了坐,跟他有一尺距離。他馬上又擠了過去,跟親萱萱幾乎挨著。秦萱萱皺了皺眉,沒說話。
“我對同性戀沒有歧視。”韓一邁和顏悅色道,“比如你這位兄弟,生成這樣,那並不是你的錯。你能大大方方地承認,那就值得尊重。”
“誰是同性戀?”男生怒了,“你胡說八道些什麽?”
“你說你是她閨密。我聽錯了?”
“你沒聽錯。我就是她閨密。男閨密。”男生轉向秦萱萱,“萱萱,這個人一上來就詆毀我,根本不是什麽好人。你不要被他騙了。”
“對不起。”秦萱萱有點抱歉,對韓一邁道,“這位是申衛東,他確實是我的好朋友。說是男閨密也不能說錯。我來之前真不該告訴他,他以為我來跟你相親,非要跟了來。”
“沒關係。”韓一邁轉頭對申衛東道,“看來我沒聽錯。那你是萱萱在南開的同學了?”
“你問這幹嘛?”申衛東戒心很重,“這跟你有關係嗎?”
“大家一起聊天麽。”秦萱萱對韓一邁道,“我們是小學同學,也是初中同學,而且是同班。他現在在河北工業大學念書,也在天津。”
“我知道這個學校。當年我姐考大學,填過這個誌願。”韓一邁笑了笑,“這位申同學,我既然請你坐這兒,就表明了我的誠意。你如果不喜歡跟我聊天,也可以不接受我的邀請。對我來說,沒有關係。”
“我也沒有不喜歡。我呆在這兒,主要是不想讓萱萱被一些來曆不明的人騙了。作為閨密,我有這個責任。”
“萍水相逢,她好心好意地來見我,我感謝還來不及,為什麽要騙她?你這想法好怪。”韓一邁搖了搖頭,“你剛才用了‘閨密’這個詞兒,讓我誤會了。不是所有的詞兒都可以混用的吧。比如英語裏女性的包叫purse,男性的叫suitcase,如果說一個男士拎了一個purse,那是要鬧笑話的。”
“中文不太一樣。”秦萱萱道,“男生的包是包,女生的包也是包啊。”
“中文比較古老,構詞上過於簡單,傳到今天,確實有些詞匯可以混用。”韓一邁也覺得自己舉例不當,“但是在男女之事上,還是有區別的。因為古人非常強調男女有別。窈窕淑女,這是說女人。那男人呢?赳赳武夫。總不能赳赳淑女,窈窕武夫吧。”
“你說的也有道理。”秦萱萱笑出了聲,“他一開始這麽說的時候,我也有點別扭。”
“閨密應該是個女性專用詞匯。古時候大戶人家的小姐,已經成年了,在找婆家的,叫留閣待字。又稱待字閨中。就是在自己的房間等待紅娘送來的對方的八字。古代最重視女孩子的貞潔,閨房,男性是不能隨便進的。”
秦萱萱點了點頭。
“胡編亂造。半瓶子醋。不懂就別造謠。”申衛東斥道。
“那是你不懂。我有印象,他說得對。”秦萱萱道,“這可以理解。閨房在娘家,本來就是很隱私的地方,確實不能讓男人隨便進。即使是父親去看女兒,進去之前也要先敲門。”
“但是年齡相仿的好朋友可以。”韓一邁解釋道,“這樣的人稱為閨中密友,簡稱閨密,但隻限女性。我想你應該有真正的閨密吧。想想你們女孩子間談論的話題,那是不能跟男生分享的。”
秦萱萱點了點頭。她確實有幾個好朋友,比如黎清月。女孩子間偷偷聊些私密話題,比如跟男生接吻什麽感覺,男生的器官會是什麽樣子,每次談起,都會吃吃地笑半天。想道此節,秦萱萱臉頰微微發燙。
申衛東見秦萱萱默不作聲,自然會意識到韓一邁的話起了作用,這讓他很不舒服。
“那是你太鄉巴佬了,沒見過世麵。還北京來的,我看你真是土得掉渣。今天給你掃掃盲:現在就有男閨密這一說。我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申衛東反駁道。
“你還真讓我茅塞頓開。”韓一邁揶揄道,“前麵加個男字就都齊了,佩服。建議你穿一下比基尼,就說那叫男比基尼。再塗點口紅,描個眼線什麽的,還有高跟鞋,絲襪,隻要前麵加個男字,你就都可以用。男比基尼,男口紅,男絲襪,男高跟鞋。再來個男閨密,絕了。”
“放屁!我特麽是純爺們。”申衛東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對秦萱萱道,“你看,他根本不尊重你,你還跟他談什麽?這種人,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揍的,根本不需要搭理。”
“他沒有不尊重我啊。”秦萱萱道,“我覺得他在就事論事。倒是你,有點不尊重人家。”
“別急嘛,閨密同學,我開玩笑呢。我才舉了幾個例子,你就忽然發現,原來還是男女有別呀。”韓一邁平靜地笑了笑。
“狂妄自大!”申衛東再無知也多少意識到自己用錯了,但是他不能示弱,“你臭牛什麽?你有什麽了不起?”
“沒覺得呀。”韓一邁依然平靜,“我本來和萱萱談得好好的。是你一直瞪著我,滿臉舊社會。我好心邀請你過來,你屢屢出言不遜,就好象沒受過教育似的。”
“我怎麽沒受過教育?不錯,我出身寒門。但我跟你一樣,都是大學生。你也不比我優秀!我。”
“等一下。”韓一邁打斷了他,“你剛才說什麽?”
“我也是大學生!”
“前麵那一句。你好象說,你出身寒門?”
“對!怎麽樣?”
“巧了。我也出身寒門。”韓一邁錯愕了,“剛才沒看出來。那倒真是失敬了。咱們倆應該握握手。”
申衛東驕傲地伸出手,和韓一邁握了一下。
“你們家祖上是幹什麽的?”韓一邁有點兒好奇。
“塘沽碼頭工人,當然是勞動人民。我是我們家幾輩人裏第一個識字的,也是第一個大學生!”申衛東不無驕傲。
“確實不錯。”韓一邁點了點頭,卻失望道,“不過‘寒門’這個詞,你又用錯了。”
“我怎麽錯了?你拽什麽?我不是寒門,你是?”
“我是。寒門一般說的是,祖上是官宦人家,或者有產有業,後來不幸敗落了,這樣的家庭,高牆大院還在,但是日子已經很清苦了,這才叫寒門。你這樣的家世,應該說是平民。你剛才說自己出身寒門,我還信以為真了。”
“平民就是寒門!”
“你可以說你出身貧寒,這沒問題。但是你說你出身寒門,那就是另外的意思了。”
“這隻是你的一家之言!”申衛東強辯道,“我怎麽不知道?寒門就是寒門,哪有你那麽多說道。”
“無知不是美德。”韓一邁不屑道,“門這個字在從前是不能亂用的。凡是說到門的,比如門當戶對,一般是指富裕人家,或者曾經的富裕人家。當然,你愛怎麽說那是你的事。”
“門當戶對這個詞,現在不是用得很普遍嗎?”秦萱萱道。
“現在是現在。在古代隻有士族,或者官宦階層才這麽用。”韓一邁解釋道,“平民住不起四合院,住的是草舍,家裏沒有什麽大門二門。娶的也是糟糠之妻,談不上門當戶對。”
“胡說八道!勞動人民,家裏就沒有門了?河北農村,用帶刺的樹枝搭成一個院門,那不是很常見麽。你這種人,沒去過農村,就不要班門弄斧了。”申衛東很得意,覺得自己終於扳回一城。
秦萱萱也覺得申衛東說得也有道理,探尋地望著韓一邁。
“那不是門,隻能算是扉。二者還是有很大區別的。”韓一邁嗤之以鼻,“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柴扉,比你說的農村大院的門更精致一點,仍然不是門。總之呢,寒門這個詞不能亂用。出身貧寒,說成是出身寒門,如果是無知也就算了,不知者不怪。故意這麽說,在古代,就有欺世盜名之嫌了。”
“全是封建迷信那一套!”申衛東斥道,“你是不是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怎麽思想這麽陳舊。我最看不上你們這種人。”
韓一邁冷冷一笑,沒有再作聲。他一開始就看出,申衛東對秦萱萱有超越友誼的感情,而且誤會了秦萱萱此行的目的。這種誤會其實一兩句話就可以澄清。但是感受到申衛東滿滿的敵意後,韓一邁反而懶得搭理他了。
“萱萱,這人根本就是驢糞蛋,表麵光。我一開始就說了,他不象是好人。北京那麽大,他都找不到對象,跑到天津來相親。”
“請你說話注意點兒。”韓一邁糾正道,“誰跟她相親了?”
“真沒相親?”申衛東大喜。秦萱萱來之前就解釋過了,但申衛東根本不信。現在聽韓一邁親口否認,申衛東不禁心花怒放。“那是我誤會了。不相親,你來幹什麽?對了,你是來等萱萱她表妹的。”
“反正不是來等你的。”韓一邁早已經沒了好心情,他對秦萱萱道,“沒什麽別的事,我先走了。”
“那好吧。”秦萱萱道,“沒相成親,真是遺憾。不過,我也沒白來,至少可以向清月複命了。我有預感,我們以後還會見麵的。清月應該很想見你。”
“是嗎?”韓一邁笑了笑,“看緣分吧。反正無論如何,我總不會跟你相親。”他幽默了一句,有意無意地掃了申衛東一眼。
“如果真的會呢?”秦萱萱望著韓一邁,眼神裏有幾分期許。
“不太可能。”韓一邁笑道。
這個回答讓秦萱萱不免有些失落,困惑且憤怒。“你平時就這麽跟女孩子說話?你就不能委婉點兒?再說,我有那麽差嗎?”
“這還看不明白?”申衛東在一旁解釋道,“魚找魚,蝦找蝦,烏龜找王八。他肯定是有女朋友了。”
“跟這個沒關係。”韓一邁低頭看了看手掌,吹了口氣,“申閨密,你要再敢這麽胡說八道一句,我發誓我一定打得你丫滿地找牙。”
秦萱萱狠狠瞪了申衛東一眼。她明顯地感到了韓一邁的不快,這讓她非常緊張。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這樣,因為她沒有見過武者的殺氣。申衛東本能地也感覺到了,他心裏一陣驚悸,馬上閉了嘴。
“我覺得相親,應該有個前提吧。那就是大家都單身,至少感情方麵暫時還是空白,才來相親。否則不會有這種需求。”韓一邁緩緩道。
“我沒結婚呀。”秦萱萱不滿道,“我暫時也沒有男朋友。”
“哦?”韓一邁錯愕道,“那你跟他什麽關係?你說得清楚嗎?”他轉向申衛東,“你想不想讓萱萱做你女朋友,以後娶她為妻?”
“我,”申衛東沒想到他會這麽問,但他非常高興有機會能回答這個問題,“如果她不反對,我當然沒問題。求之不得。”
“看到了吧?”韓一邁微微一笑,對秦萱萱道,“你還相什麽親?”
“我沒有同意。”秦萱萱道。
“也沒有完全拒絕。”韓一邁接口道,“他現在自封為你的閨密。象一帖狗皮膏藥一樣,黏在你身上,並得到了你長期的默許。所以他可以堂而皇之地插手你的感情問題。你走到哪兒,他跟到哪兒。攪黃了一個算一個。你真的單身嗎?沒有吧。”
“你才是狗皮膏藥。”申衛東小聲道。
韓一邁笑了笑, 沒有理他。秦萱萱臉色通紅,沉默半晌。“我想,每個人的看法都不一樣。這隻是你的想法。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樣。”
“我同意。龍生九子,各不相同。”韓一邁道,“可以想像,不分青紅皂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這樣的人可能不少。”
“這還差不多。”秦萱萱撅嘴道。
“但象我這樣的人也不少。”韓一邁糾正道,“我不敢說有一半兒,但起碼得有一小半兒。不過這跟我也沒什麽關係了。得嘞,我先走了。”
秦萱萱沒再講話。申衛東見狀非常得意。每次陪秦萱萱出來相親,男方知難而退的這一刻無疑也是他最心花怒放的時候。眼前這個韓一邁雖然看上去對萱萱不感興趣,但是萱萱很顯然有點兒心動。現在倆人聊得有點兒僵,那再好不過。
“你今天沒白來。送你一句話。”申衛東得意道,“有一種偉大情感叫友誼,有一種偉大友誼叫閨密。”
秦萱萱聽了這話,眼睛一亮。
“你剛說的願意娶她為妻,而且求之不得。現在又談偉大友誼。”韓一邁揶揄道,“看來‘閨密’是個筐,什麽都可以往裏裝。兄弟,你陪她相親了很多次了吧?我很好奇,你是怎麽活到今天的?渾身上下,所有的零件都還完整,一口牙也是好好的。奇跡。”
“你不用諷刺挖苦我。”申衛東大義凜然,“別看有些人長得五大三粗,人模狗樣的,實際上一肚子男盜女娼。”
“我真的是好意。給人家當男閨密,這是個高危職業。”韓一邁笑道,“兄弟,你這小身板兒,小胳膊小腿兒,小雞脖子兒,我替你捏把汗。”
“我們一起見的人多了,但從來沒遇到過壞人!”申衛東高聲道,“象你這樣的非常少見。”
“他在嘲笑你缺乏女性魅力。”韓一邁轉頭對秦萱萱道。
“沒有吧?”秦萱萱愕然,但她絕對不傻,“你什麽意思呀?”
“告訴你一個秘密。”韓一邁小聲道,“我們男生打架前都會算計一下的。兵法上說,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勝多也。沒算計就打,那叫匹夫之勇。這個道理不難懂,是吧?”
“你以前肯定沒少打架。”秦萱萱抿嘴笑道,“看樣子還打贏了很多次。”
“挨打的時候也不少。比如昨天,一打十。我還能有便宜嗎?”韓一邁道,“現在你去相親,申閨密在邊上,一直不起好的作用。那人家就會算計一下,為了得到你,值不值跟他幹一架。打吧,多半兒能打過,但是打重了說不定會有麻煩。我的看法是:想揍他的人多了,但是人家權衡利弊,最後一看你這樣,一咬牙,算了!不值得。”
“去你的!”秦萱萱臉騰得紅了。
“這可不是我說的。”韓一邁解釋道,“這是他剛才隱含的意思。”
“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萱萱,他又挑撥離間。”申衛東道,“你這種女孩魅力四射,那是有目共睹的。我還是那句話,以前遇上的都是好人。象他這樣的,今天真的是第一次遇上。”
“拐著彎兒罵我。”韓一邁搖搖頭,“申閨密同誌,要不咱們倆比劃一下,就在這兒,點到為止。15秒之內我要是廢不了你,我請你吃俄羅斯大餐。”
“為什麽要動手?你這是恃強淩弱。”秦萱萱道。
“正相反,我這是一片好心。”韓一邁道,“我幫你分析一下。你總帶著他相親,無外乎以下幾種結果。第一種,沒看上。或者你沒看上他;或者他沒看上你;或者互相都沒看上。那就很快拜拜了。強扭的瓜甜不了。”
“有這種可能性。”秦萱萱皺了皺眉。
“第二種,互有好感。“韓一邁繼續道,“但是對方一看你秦大小姐身邊還有這麽個貨色,跟你形影不離,人家怕麻煩,權衡利弊後,一走了之。有道是:天涯何處無芳草。”
“那這樣的人也不值得留戀。”秦萱萱哼了一聲。
“那最後一種人,大概是值得你留戀的那種。”韓一邁大笑道,“前提還是一樣的,互有好感。但是對方一看申閨密就非常不爽。這算什麽事呀?所以他肯定要解決掉申閨密這個麻煩,讓他在你身邊消失。”
“隻有流氓地痞才那麽幹!”申衛東怒道。
“隨你怎麽說,但這種可能性確實存在。因為確實有人眼裏容不得沙子。”韓一邁笑道,“所以我今天想給你一個警示,讓你明白這種潛在的危險,說不定哪天你就遇上了。”
“我覺得你太盛氣淩人。他未必象你形容的那麽差。”秦萱萱看了申衛東一眼,“就15秒鍾,我來計時。衛東,他未必能把你怎麽樣。給他看看,什麽是天津爺們兒。過了15秒鍾,咱們就吃他一頓俄羅斯大餐。”
申衛東經不起秦萱萱的激將,站了起來。
“別埋汰天津爺們好嗎?”韓一邁笑著指了指秦萱萱的鼻尖,“慫恿好友挑戰強敵,你這丫頭不厚道啊。”
“我怎麽不厚道了?”秦萱萱辯解道,“我隻是不相信,才15秒鍾,你能幹什麽。倒是你,剛才他罵了你很多次,連我都聽不下去了,沒想到你基本上無動於衷。我怎麽也沒想到,你會涵養這麽好。”
“過獎了。”韓一邁嘻笑道。
秦萱萱輕輕哼了一聲。“可我現在覺得,你這是想找個借口,然後借題發揮吧。我倒要看看,15秒鍾,你能怎麽樣。”
“那就計時吧。我會手下留情的。”韓一邁笑道,“嘿嘿,多謝成全。”
申衛東沒聽明白是什麽意思,隻是隱隱覺得不妥,他站在那裏,非常緊張。韓一邁哈哈大笑。
“看把你嚇得。不是那金剛鑽,就別攬那瓷器活兒。就這,還敢當男閨密?不過,我剛才說15秒,確實有點難。我實際上就是想找個借口,請你們吃一頓俄羅斯大餐,不枉相識一場。”
“真的?早說呀。”申衛東喜道。
“砰”的一聲,申衛東被摁在桌子上,脖子和右手腕子同時被人擒拿住,臉頰和桌麵來了個親密接觸,眼鏡也甩到一旁。他有點懵,不知道自己怎麽到這一步的。愣了兩秒鍾,他嚎叫起來。見他叫出聲,韓一邁馬上鬆了手。
剛才韓一邁出手太快,秦萱萱也沒有看清。直到韓一邁鬆了手,她才回過神來。刹那間臉色煞白。
申衛東摸到了眼鏡,給自己戴上。他非常不服。“偷襲!算什麽本事。有種咱們光明正大地來。”說罷握起了雙拳。
“確實多餘。習慣了,不好意思。”韓一邁笑道,“跟你動手,也不需要什麽突然性。”
話音未了,“砰”的一聲,他又被摁在桌子上。一樣的姿勢,一樣的地方,眼鏡一樣的飛出。他臉頰兩次被磕在同一個部位,真的懵了,再也叫不出聲。韓一邁鬆了手,回到座位上,喝了口水。過了好半天申衛東才站直了身子。他一言不發地坐下了,一臉萎靡。秦萱萱趕緊給他戴上眼鏡。
“沒事兒吧,兄弟?”韓一邁輕輕拍了拍申衛東的肩膀,“我剛才真的沒用勁兒,可能還是手重了。沒想到兄弟你過於單薄了,對不住了啊。先喝口水吧。歇一下就好了。”
申衛東不滿地推開了韓一邁的胳膊。
這一次申衛東招架了一下,秦萱萱看清楚了。她表情複雜地望著韓一邁,半晌說不出話來。這種眼神,韓一邁似曾相識,昨晚佟馨的眼神就是這樣。
“你沒事吧?”韓一邁詫異道。
“昨天你真的一打十?我剛才以為你吹牛。現在我相信了。”秦萱萱終於緩過神來,“你為什麽要跟那麽多人打架?”
“還能為什麽。”韓一邁笑了笑,“男人打架,多半兒是為了女人。”
“爭風吃醋,還是英雄救美?”
“我從不跟人爭風吃醋。”韓一邁笑道。
“你今天還能來天津,這說明昨天你還打贏了,是嗎?”
“平手。幸虧來了強援,否則隻能抱頭鼠竄了。”
“我不信。”秦萱萱笑了笑,“你可能真的不是一般人。”
“真的很一般。可能在閨密同誌麵前,我還是個高手。其實我這樣的,在天津,唐山還有滄州一代,比比皆是。所以說,你們再這麽下去,閨密同誌會很危險。”
申衛東望了望秦萱萱,默不作聲。
“好了,我該走了。今天多謝你來通知我。”韓一邁轉向申衛東,“我說閨密同誌,你喜歡萱萱,我都能看出來。剛才我已經給你創造機會向她表白了。你再好好獻獻殷勤,一次不成就兩次,兩次不成就十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樣你們就成了真正的情侶,名正言順地一起出來,這不挺好麽?還省得她一次又一次地跟別人相親了。”韓一邁說罷,站了起來。
“韓一邁,我送你一下吧。清月還想要一下你的聯係地址呢。”秦萱萱對申衛東道,“你先歇會兒。好點了就自己走吧。改天再聯係。”
倆人出了餐廳,來到大街上。
“他向我表白過。真的被我拒絕了。”秦萱萱忽然道。
“然後就變成閨密了,不顧一切地纏著你。你也默許了。”韓一邁哈哈大笑,“你們倆的事,自己想辦法吧。”
“我得謝謝你。你今天讓我明白了一件事。”秦萱萱正色道,“有他一直在身邊,象你這麽優秀的人,一個一個的我都要錯過了。”說罷臉色緋紅。
“我也忘了告訴你一件事。”韓一邁道,“我有女朋友了。今天來相親是被家裏人逼的。今天沒見到你表妹,雖然有點兒遺憾,但這樣也可能是最好的。”
秦萱萱愣在當場。韓一邁笑了笑,告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