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火車上的故事
作者——董蘭丫
（二十一）情到深處人孤獨
學校開學後的第二天洪明輝來了，他一如往常那樣在女生宿舍樓下朝著圖書館的方向望著。雖然他瘦了一些，但是依然年輕英俊，他的臉上表情很堅定，堅定裏有一絲愁容。小青看見他低下頭裝作沒看見，走在一邊的郝文說：“你親愛的他來了！”
小青不做聲，洪明輝微笑著迎上她們叫了一聲小青，郝文撇下小青自己回宿舍去了。小青不想讓進進出出的同學看見他們，就轉身朝學校外麵走，洪明輝趕緊跟上她。小青走得很快，轉眼出了校門走到對麵的湖邊，她停住腳步轉過頭來，洪明輝看見她眼裏晶瑩剔透的淚珠，伸出手想要擁抱她，可是小青用力將他推開。他愣了一下，說：“小青，你聽我解釋，你不要哭！”這時小青忽然提高了嗓音喊出了一句：“你這個混蛋，我不想再見到你！”說完飛快地往學校跑去了。
天地一片昏暗，洪明輝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被凍僵了。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回電器城，他沒有到店裏去而是直接回了宿舍，他躺在床上，再一次天旋地轉。
小青黑著臉回到宿舍，郝文看見她的樣子不對就拉著她出來，問到：“你怎麽了？跟南蠻子吵架了？”小青搖頭。
郝文又說：“小青，你告訴我我給你出主意，我跟我的男朋友鬥智鬥勇好幾年了，比你有經驗！死南蠻子，還反了他了！”
小青又搖搖頭，說道：“你說的對，他是騙子。他有女朋友，也說不定早都有老婆了！”
這可把郝文給驚呆了，她張著嘴半天沒說出話來，接著又問：“你怎麽知道的？”聽小青說她親眼看見的，郝文就不敢再問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又說：“小青，你不要難過，一個沒文化的南蠻子有什麽好，你一定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小青看著郝文笑了笑，一大顆淚珠從她的眼睛裏滾落下來。
紮龍三月的春風狂野有力，寒冬的殘雪漸漸消融，樹上的枯枝敗葉折斷在春風裏。嫩河的冰麵開始裂口，越裂越大，越裂越長，隨後形成碩大的冰塊在河水裏漂浮、碰撞。開江的風沒日沒夜地刮著，摧枯拉朽般地刮走了嚴寒，可是卻刮不去愛的憂愁。小青忙著畢業實習和論文，同時準備著去日本留學需要的相關文件和手續，隻待一拿到畢業證書就去日本，她從來沒有這麽熱切地想去日本，現在她一刻都不想再等，恨不能馬上動身。在小青的催促下，姐姐已經為她聯係好了語言學校，學校在暑期裏就要開學了。她把自己埋在各種各樣的忙碌裏，不想過去，不想將來。小青每天都收到洪明輝的信，她看也不看就扔到床下的紙箱子裏。
五一節的時候林月皎和郝武結婚了，林月皎在自己受傷的那一刻忽然意識到她自己隻有郝武這一個親人，因為當那個年長的老大爺問她家裏人的時候她不假思索地說出了郝武的名字。住院的時候郝武每天晚上都來陪她，有一次她問郝武：“萬一我的腿好不利索可怎麽辦？”
郝武撓了撓腦袋上一根根立著的短發，嗬嗬笑了兩聲說：“要是那樣我就認命唄，命裏注定我有個瘸媳婦！”
這樣的求婚當然跟林月皎預想的浪漫相差十萬八千裏，但是林月皎心裏說：“我也認命了！”
林月皎和郝武舉行婚禮的時候小青還在哈爾濱實習，等她五月底實習結束回到紮龍，郝文請宿舍裏的同學吃喜糖，她才知道林月皎和郝文的哥哥已經結婚了。小青想起在馬迭爾遇到林月皎的往事，想起跟洪明輝手拉手去老邊餃子館那天的大雪，想起那以後他們在一起的快樂和幸福，她的心情像雨夜中的荷塘一樣嘈雜淩亂……
洪明輝的信又來了，隨著信來的還有一個小包裹，小青忽然想看看他都寫了什麽，就把蚊帳放下來坐在床上打開了今天的來信：
“親愛的小青：
我此時正在聽著一首歌——《昔日重來》，想著你！
小青，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二次去馬迭爾，他們的餐廳裏播放著《鈴兒響叮當》的歌曲，你跟著輕輕地唱，唱的是我聽不懂的英文。我當時說：“他們外國人也唱我們中國歌？”你笑的岔了氣，你說那是人家外國人的歌我們翻譯成了中文，你還說我真是個土老冒。那時你說我是土老冒我有點兒不高興，現在我想隻要能和你在一起你說什麽我都是高興的。可我知道，這已經不可能了。
那天送你回學校以後，我就下決心要學習英語，我想給你一個驚喜。我去新華書店買了英漢、漢英字典，還買了英語九百句的磁帶，我把電器城的每一樣商品，還有我能想到的東西都用英文寫在卡片上，天天帶在口袋裏，我幻想著有一天忽然給你用英文寫一封信，讓你大吃一驚，並且為我感到驕傲。可惜我很快發現單詞是容易記住的，但是寫一封信可不是我想的那麽容易。我本來想按照我背寫新華字典的辦法學會英文，但是我現在知道不是那麽簡單。但是我不會放棄，我買了他一套英語自學磁帶，我會一直堅持下去，直到我可以寫一封英文信給你。我還買了一本英文的字帖，你知道練字我是有一套的。
可是我最親愛的小青，寫到這裏我又哭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我最近常常一個人流淚，你要笑話我就盡管笑話好了。我此生寫的第一封信是給你的，我想我此生寫的最後一封信也是給你的，到那時也許我已經不知道你在哪裏，也許你已經忘了我這個土老冒，但是我一定會寫一封信給你，寫成中文和英文兩種語言，我怕萬一我的英文寫的驢唇不對馬嘴，又要惹你生氣，有了中文的作對照你就可以了解我的心思了。
小青，那天在火車上我第一眼就愛上了你！我們那裏有一個海螺姑娘的傳說：一個很窮很窮的窮小子，他有一天打漁回來看見家裏有一個漂亮的姑娘，她有長長的頭發，漂亮的小嘴和一雙可愛的小手，她說話的時候會歪一下頭，把遮住眼睛的劉海歪到一邊去。海螺姑娘是仙女，覺得這個窮小子太孤單了，就來和他作伴……我看見你，就想到了海螺姑娘。你就是我的仙女，你是我今生唯一愛過的人，我知道我以後不會再這樣愛一個人了。
你把娃娃還給我的那天我就下決心要給你寫一百封信，跟你說我愛你，還要把我這二十六年來的一切都告訴你，本來我是不敢把什麽都告訴你的，最後我決定還是告訴你，讓你知道我的世界也許不簡單，但是對於你是透明的。我這樣做是希望你能夠原諒我，但是我失敗了。
寄信的同時我寄了一個小提琴音樂八音盒給你，那是我去沈陽看你的時候要送給你的，如果你不喜歡，扔了也可以。娃娃本來也想一起寄給你的，可是到了郵局我又舍不得了，因為你抱過它，我聞到娃娃的頭發上有你的香味，所以我自己留著它作為對你的紀念。
你就要畢業了，不知道你以後會在哪裏，回沈陽還是去什麽別的地方。我也要離開紮龍了，我還不知道自己會去哪裏，世界這麽大，總有可以去的地方吧！
我最親愛的小青，帶著對你美好的記憶我要走了。無論你將來在哪裏，我都祝福你，祝你幸福快樂！
永遠愛你的明輝”
小青從床上跳下來，把床下紙箱裏的信翻過來倒在床上，她一封接一封地讀著，後來她實在讀不下去了……
（未經作者同意請勿轉載，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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