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市的一生: 11. 世間的溫暖在別人家

網市的一生: 11. 世間的溫暖在別人家

煮飯、洗衣、養雞、喂鴨、洗豬舍,和時不時被陳氏抽一頓的日子,過了好幾年。

陳氏後來開始吃素。但是母親仍舊得為租客煮葷菜,當陳氏決定廚房裏也不能沾葷腥,家裏就不租給學生也不養豬了。

沒有租客,斷了經濟來源,陳氏叫我媽去別人家幫傭。當然所有的薪資,媽媽是一毛錢也沒見過,直接入了陳氏的口袋,這樣的安排一直持續了十多年。媽媽所賺得一分一毫全部被陳氏拿走了。多年後還以兩萬塊的價錢把我媽嫁給了我爸,這是後話。

媽媽工作的第一個人家是醫生。煮三餐、洗衣服加上照顧一個生病的女兒,據說是軟骨。媽媽隻知道女孩完全沒有生活自理能力,隻能躺床上,沒法坐,也不怎麽能說話。女孩年紀比媽媽還大一些。媽媽像照顧一個幼兒一般的看護著女孩,穿衣吃飯還有個人衛生都是媽媽打理的。女孩的病症讓她連話都說不清楚,我媽卻能和她玩得很開心,女孩怕癢,我媽總能撓得她咿咿呀呀的笑。媽媽自己也樂。

後來不知道什麽緣故,陳氏改讓媽媽去一個女老師家當保姆,替她照顧女兒。女老師家的工作不包括煮飯,用餐時間媽媽就得回家煮飯給陳氏吃。有時候老師家加菜,她會特意把好菜放在碗底,蓋上白飯留給媽媽吃。

媽媽在這些人家裏得到的溫暖,應該就是她後來幾十年把暖意傳給需要的人的源頭。

在老師家當了一段時間的保姆,陳氏又另外派了一個任務給我嗎。

陳氏的弟弟在田中鎮上開布莊,生意非常好,全家人忙的腳不沾地。他們年老病弱的母親需要人照顧,陳氏派了我媽媽去。媽媽除了照顧老人整理家務,還去布莊幫忙。這些一點一滴舅公全都看在眼裏。我媽非常堅持,對於陳氏家人我必須按著輩份稱呼,稱呼這位老人家一聲舅公,我是心甘情願的。以禮待之、還之以誠,以誠待之、還之以情,是我媽的身教。

陳氏的母親一年多之後病逝了。當時陳氏已經離開竹山,在後裏毗盧寺卦單。陳氏叫媽媽去寺裏幫忙。毗盧寺旁邊有個馬場,有許多遊客來騎馬,順便到寺裏來祈福添香油錢。毗盧寺便以素餐招待。媽媽就是在廚房裏幫忙。

陳氏需要錢。媽媽在寺裏幫忙是以工代宿,不符合陳氏的需要。陳氏請她大姊的女兒帶媽媽去打工。這一位表姐當時在台北幫傭,於是母親就跟著表姐去了台北。陳氏托付外甥女最重要的事,就是確保我媽的薪水全部由她代領,一分一毫都不能少的交給陳氏。

到台北的第一天,表姐有個相識的人在某戶人家打工,她的床大一點可以勉強擠兩個人。月照阿姨是媽媽的第一個朋友,這也是她們兩人後來一輩子交情的開始。

第二天媽媽在中介所找到了一戶打工人家。那是一個中藥行。夫妻倆有五個小孩加上公公。母親負責煮飯,洗衣,打掃衛生,還要當五個小孩的保姆,每周工作七天。在台北,煮飯是燒煤炭,一種有孔的煤炭,她必須把新煤炭放在即將用完的煤炭上捂熱點燃,晚上睡覺前放進去把爐門關好,早上五點多起床打開爐門取出用完的舊碳、新碳就會開始燃燒。她一天的工作又是在灶前開始。

沒有多久,忘了什麽原因,又被陳氏叫回去。反正媽媽隻是陳氏的擁有品,呼來喚去,不需要理由。

回去沒有幾天,又重新來到了台北,這一次找到的雇主隻有母女兩個。一樣負責煮飯打掃洗衣服,相對來講輕鬆了許多。但是有一次,我媽洗衣服的時候順手抓了一隻襪子,把熱鍋從灶上端下來,結果把襪子燒破了,她不敢告訴雇主直接把襪子扔了。結果表姐來取薪水的時候,雇主告訴表姐媽媽偷了她的東西。

但是母親仍然繼續被留用了一段時間,直到又被陳氏叫回去。

即使一周工作七天,媽媽還是喜歡在台北的。她手腳麻利,不管是家務還是帶孩子總是做得又快又好,雇主特別滿意。而且我媽還不會被輸了錢的陳氏抽鞭子。

每次陳氏叫我媽回家,她總是乖乖地回去。我總想不通,我媽怎麽那麽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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