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的南京湧進了數萬個十來歲失學、失業、無家可歸的青少年。
父親和步雲伯伯被安排住在一個小學裏。
那是暑假。
大人,都在忙著打仗。
孩子,沒有學校、沒有老師、沒有書可以讀,沒有事做;沒有父母在身邊,沒有人關愛,也沒有人管束。
十幾歲的孩子,熊熊的精力在體內亂竄,除了長高長大,還得做點什麽。他們找場子、打架、生事。然後就有了河南流亡學生打砸南京明星大戲院的事件。
在一個每天都有人在戰場上喪命的年代,學生鬧事,聽起來不過就是曆史上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然而,父親應該就是這個時候正式成為「流亡學生」- 沒有家、沒有錢、沒有夢、沒有未來。除了命,什麽都沒有的,流亡學生。
父親離家的時候,奶奶縫了一條腰帶裏麵塞滿了銀元讓父親戴在身上。
打砸事件發生時,父親不在場,但是聽聞同學有難,急匆匆地趕去救援,回到住處後腰帶已經不見了。
父親和步雲伯伯在南京滯留了幾個月,被分發到位於浙江衢州的河南第一聯中。
父親和步雲伯伯啟程繼續由京滬鐵路從南京到上海,接滬杭鐵路從上海去杭州,然後轉浙贛鐵路從杭州到衢州。
這一路他們能擠上火車時,便坐車。擠不上,就沿著鐵路往前走。
為了能搭上火車,任何能夠把自己掛上火車的方式,父親都用過。他曾經用麻繩把自己綁在火車廂外的把手上。也曾把自己和同伴背靠背綁在一起,坐在火車廂頂上,各自的包袱綁身上,垂在兩邊當沙包把人鞏固在中間,避免行進當中摔下來碾成肉泥。
然而比起之後從廣西入十萬大山進越南的曆程,這一段火車之旅像是小學生的遠足。
如果可以,我想坐火車從河南新鄉到浙江衢州,替父親看一看,如果最終目的不是逃命,沿途會是什麽樣的風景?
首先,我想去開封,找開封府,問問是不是真的有一位青天大老爺?我要去替我的父祖輩擊鼓,他們半世紀隻有苦主沒有被告的冤屈,誰來受理?
我的父親是流亡學生: 1. 活下來,真好
我的父親是流亡學生: 2. 他曾經是少爺
我的父親是流亡學生: 3. 兄弟同根,不同命
我的父親是流亡學生: 4. 十五歲的夏天
我的父親是流亡學生: 5. 那些地圖上黑白相間的線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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