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各奔東西
第八節 大騙局
正當萬總因官司焦頭爛額之際,又一起壞消息傳來,一個大客戶遲遲未付款。負責此事的副總經理張覽急著催款之際,客戶卻突然聯係不上了···真是應了一句俗語,黃鼠狼專咬生病的雞。
過去兩年間,旭日廠陸續接到這個客戶的幾筆訂單,雖然總額都不大,但合作都很愉快。這次老客戶再次聯係旭日廠,說準備下一筆大訂單,需要各款手機電池共計五萬塊。萬總因忙於官司無暇分身,便委托張覽副總經理全權負責此事。幾輪電話商談之後,該客戶一行三人來旭日廠簽了合同,還帶來一張預付款支票,是合同總額的百分之十。
本來,公司因產品質量問題的暴露,定單越來越少,開工不足、人心惶惶。這下好了,聽說公司拿到了一筆大單子,車間裏一片喜氣洋洋。一線工人最怕的就是沒活幹,沒活兒幹就意味著要卷鋪蓋走人;大定單來了,累是累,但充實,時間也過得快。老板一高興,還會發點補貼犒勞犒勞。因而,每當公司定單少了,工人們比老板還急;大單子來了,工人們比老板更高興。
這次是副總經理張覽第一次獨立指揮全局。為確保提前完成合同任務,也為了表現自己的管理才能,張覽施展全身解數,一天工作十多個小時,周末假日也不肯休息。整個公司跟著忙翻了天,生產車間三班倒、連軸轉,燈火徹夜通明,公司初創時期的繁忙景象再現。
杏雨跟所有打工仔、打工妹一樣,每天工作十二小時以上。她除了吃飯、休息,就是一頭紮在測試室裏搞抽樣檢測,自考學習計劃也暫停了。
幾個月下來,人人都累瘦了一圈,生產任務終於比合同規定期限提前幾周完成了。貨發走以後,大家都鬆了一口氣,盼著廠裏盡快補發拖欠的工資。
按照合同規定,貨到後即付百分之九十的餘款。以前幾次,這個老客戶餘款付得都很及時,這次卻遲遲等不到。張覽有些心急,親自坐鎮財務部,不停地打電話催款。開始,對方還接聽電話、耐心解釋,漸漸電話就打不通了,變成了忙音。張覽就鍥而不舍地一直撥打,到後來忙音倒是消失了,就是沒有人接聽。
張覽一下子頭大了,自己全權負責的一筆大合同,似乎有被騙的跡象,弄不好公司要損一百多萬。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急匆匆地給手下人交代一番,連萬總都沒告知,就直接去了火車站,買高價票上了火車,直奔老客戶那裏。在火車上,張覽仍是不停地打電話,打得心都涼了,就是沒有人接聽。
張覽以前到過這家公司,這次再次抵達時,發現那座樓仍在,也有人進進出出。張覽的心又放寬了些,自我安慰地想,即便是被騙了,你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可他未曾料到,人家根本沒有廟!他急匆匆地一口氣跑到三樓,發現以前去過的那間辦公室緊閉著,敲門半天沒有人應。張覽便去另外的樓層問,被告知那家公司是租住的這裏的房間,昨天已經搬走了,至於搬到了什麽地方沒人知道。至此,騙局終於被坐實,張覽一屁股坐在樓道裏······
冷靜下來後,張覽沒敢打電話給萬總匯報此事,徑直去了當地公安局報了案。公安部門倒是很快立了案,可幾天下來,一點進展也沒有。張覽這次急著出來,身上沒帶多少錢,也不好意思給廠裏打電話要錢,就在公安局附近找了一家廉價小破旅店,住了下來。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到公安局去催問。公安局不說不去查,也不說去查,隻是一味地敷衍著。接待他的人總是說警力不足,多少大案要案都急待辦理,詐騙案隻好往後拖了。
過了幾天,旭日廠見沒有張副總的音訊,就打他手機問催款情況。這下張覽無法回避了,把情況簡單說了幾句,推說要去公安局了解進展,就掛斷了電話。
公司被騙的消息很快在廠裏傳開了。人們沒黑沒白地幹了幾個月,天天盼著公司發放拖欠工資,卻盼來了公司被騙的消息!公司被騙了,連成本都回不來,那裏還有錢發工資呢?人人都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徹底蔫了。
萬總仍然在竭力應付著用戶的集體訴訟,張副總在外地坐等追討騙款不歸,公司再也沒有新定單。大部分人每天仍是按時到車間,但再也無心幹活兒;就是想幹,也無活兒可幹。有些膽子大的人便從車間裏溜出來,到處打探,希望能夠獲得公司的一些最新消息。
留在車間裏的人也都是議論紛紛:
“累死累活幹了三個多月,不給加班費也就算了,不能連基本工資都拿不到。”
“不能這麽坐著等下去,我們應該到辦公室去要!”
“廠裏沒有錢,你去要又能要到什麽呢?”
“怎麽沒錢?不是有幾輛小轎車嗎,聽說是原裝進口的,很值錢呢!還有這廠房、機器,不都是錢?”
······
到晚上,大夥兒也都睡不著覺,聊天聊到半夜裏,絞盡腦汁地想著各種出路。可俗話說得好:“夜裏想了千條路,明早起來還得賣豆腐!”
兩周過後,又一個驚人的消息傳遍全廠,萬總有一個多星期沒有露麵了,沒人知道去了哪裏。有很多人在到處找他,卻找不到!甚至連廠裏的幾輛小轎車也都不見了。
見再等下去已無任何意義,大部分工人都自動散去了,隻剩下小部分人還在苦等,包括周杏雨和謝春暉。杏雨大部分時間都在學習,而春暉則跟人一起東跑西顛到處打探消息。結果可想而知,每次折騰半天,什麽有用的消息都打聽不到。她們還盼望著奇跡出現,張副總某一天攜帶著追討的欠款回來了,可這類夢想大抵是不會實現的。
又過了一陣,大夥兒吃飯的錢都漸漸成了問題。杏雨發愁的不隻是沒有飯吃,更愁的是好久沒給家裏寄錢了。這份工是沒指望了,下份工還不知何日才能找到。萬般無奈之下,杏雨隻好翻出名片聯係阿金,又去獻了一次血。
杏雨拿到獻血補貼後,大部分寄回家裏,餘下的錢一半留己用,一半借給了春暉。春暉知道獻血能掙錢後,非要也去獻一次。杏雨知道她患有缺鐵性貧血,力勸她不要去冒險,可春暉死活不聽。杏雨被她纏得沒有辦法,隻好聯係了阿金,陪春暉去了。獻血、寄錢歸來,春暉連樓梯都爬不動了,杏雨扶著她一步一挨地上去,進宿舍就躺下了。一連躺了幾天,才算緩過勁來。
張覽在肮髒的雞毛小店裏住下來,來時匆匆,沒有來得及帶換洗衣服,身上穿的衣服也沒法洗,胡子也懶得刮,覺也睡不好。本來是很有氣派的一個大廠副總,落魄得像個街頭流浪漢。他天天去警察局催問進展,鍥而不舍;但每天都是同樣的答案,警力不足,叫他耐心等。
有一次,張覽急得快要哭了,接待他的人見他實在可憐,才道出真相:他需要繳納一定的辦案費,警方才會有所行動;否則,可能會永遠拖下去。張覽急問需要繳納多少辦案費,接待人員說一般是被騙總額的百分之十。按這個案子的被騙款估算,超過十萬元。這是一筆很大的數目,張覽到哪裏去弄這麽多錢呢?別說萬總已經被用戶集體訴訟的官司搞慘了,就算公司設法籌到十萬塊錢給他寄來,他又怎麽能夠保證一定能追回騙款呢?最好的結局就是追回那批手機電池,可電池追回來了,又能賣給誰呢?張覽思前想後,覺得無論怎麽走,都是死胡同一條。就寫了一封辭職信,用掛號信發到廠裏,從此也沒了音訊。
張覽本來是名牌大學企業管理專業科班出身,畢業後分配到一家公共事業單位;可沒料到那家單位是個人雜是非多的醬缸子,沒有多少正經事可幹。要麽勾心鬥角、你傾我軋;要麽一杯茶水一支煙,一份報紙看半天。既學不到任何實用的新東西,大學裏所學知識也沒有用武之地。幾年下來,他在那個是非窩裏呆膩了,再不想留在那裏混吃等死,便辭職南下,希望通過搞實業實現人生理想,也不枉多年的寒窗苦讀。下海幾番嗆水之後,他靠朋友介紹,投到了萬總那裏。兩人相談甚是投機,都有相見恨晚之感。萬總是個出身草莽的企業家,很需要一位有現代企業管理知識的專業人士來幫助他打理企業;而張覽也一心想輔佐萬總幹一番大事業,以實現自己的人生抱負。可共事不久,就發現在許多方麵跟萬總意見不一致。但人家是老板,自己雖說掛的是副總經理銜,說到底隻是個打工的。關鍵時刻,他沒有膽識支持林雪鬆提出的正確建議,想不到就這樣給公司種下了禍根,也最終給自己帶來了失敗的結局······
周杏雨和謝春暉是最後一批離開旭日廠的。等法院裏來人查封廠房、辦公室時,她們清楚最後的希望破滅了,旭日廠不會起死回生了,拖欠的工資肯定是要不回來了,二人不得不黯然離開。
漂泊的生活又要開始了,隨身攜帶一箱書籍是不現實的。杏雨不得不忍痛割愛,把林雪鬆留給他的書刊雜誌大都分送了人,隻帶走了那幾冊古典文學選本、地圖冊,以及所有的學習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