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杠頭》
清朝末年,棉花縣城內有一家抬杠鋪子。鋪子的負責人鄭憑善於抬杠,喜歡和別人對賭。所謂抬杠,就是找一個話題,壓上一定的銀兩,大家就此話題分別闡述自己的觀點,雙方辯論,直到分出勝負。鄭憑巧舌如簧,善於各種話術,什麽聲東擊西、左右言他、借題發揮、避重就輕、舉反例、說反話,各種技巧無一不通,無一不精。他不僅僅靠和人抬杠賺錢,還寫文章,點評事實。雖然點評的出發點不是誰有理,而是誰給錢。但由於能言善辯,總把事情說的頭頭是道,讓人拍案驚奇,在整個棉花縣都有一定的影響力。
一天,新上任的聞縣長帶著留洋歸來的蔡師爺來大街上閑逛,順便走訪民情。到了這家抬杠鋪門口,看到這裏人員鼎沸,出於看熱鬧的心裏,也湊了過來。聞縣長心想自己舉人出身,識文斷字,口才也是一流,何不抬上一杠,趁機也在這棉花縣立一下威。想到此,他就來到櫃台,排開十兩紋銀,點名要和鄭杠頭切磋一下。鄭憑一看來者麵生,就問:“這位兄台尊姓大名,來棉花縣是走親還是訪友啊?“ 聞縣長一聽,挺起了胸膛,微笑而自信的說:”我是新上任的父母官,本縣的縣令,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子民了!“ 鄭憑一聽,就說:在下不識泰山,有罪有罪。我乃一屆升鬥小民,今天得見本地父母大人,有失遠迎,當麵恕罪!” 聞縣長一聽,得意起來,心想我在氣勢上先了壓你一頭。鄭憑繼續說:“ 鬥膽敢問父母大人,在您心裏誰比您更大,誰更重要呢?” 聞縣長不假思索的說:當時是當今陛下最為尊貴,號令百官,天下之土皆為皇土啊!” 鄭憑說:“你輸了。孟子的《盡心章句下》裏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孔孟之道是天地良心,教化之根,皇帝也要聽從的。裏麵可說是我這樣的小民為貴重,您這樣的父母官可是輕的很啊!不好意思,在下愛才了!”說完,把桌子上的銀兩都收進了口袋,轉身離開了櫃台,留下聞縣長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蔡師爺一看家主蒙羞,護主心切,也來到櫃台,重重的放下10兩銀子,點名找杠頭再抬一次。鄭憑一看來了生意,也不推脫,再次來到前台。杠頭問:“您是?“ 蔡師爺笑著說:“ 在下姓蔡,幼學孔孟之道,後學西學,剛剛留洋回國,承蒙聞縣長厚愛,高薪聘請在下為師爺,參與政務。” 鄭憑繼續問:“ 那您都去哪裏留洋的啊?” 蔡師爺得意的說:”在下不才,到過英吉利,美利堅,法蘭西,德黑蘭,意大利還有土耳其。四處遊曆,四處遊學,學了一圈我還是覺得我中華文化,孔孟之道博大精深,謂之真理,所以我又回來了。“ ”那您父母可還健在?“ ”父母還在,身體硬朗的很啊!哈哈“ 蔡師爺高興的回應著。 鄭憑說:“在下愛才了,你輸了!您說孔孟之道是人間真理,那孔子曰,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我看您四海為家,到處雲遊,也沒個方向,而且您父母也都健在,就到處遊學,真是大逆不道啊!”說完,把銀兩收到懷裏,再一次回到了裏間屋。
聞縣長和蔡師爺灰頭土臉的回去了。轉天,縣長命令武班頭去抬杠,用武力壓壓鄭憑的氣勢。武班頭受了上命,也來到了抬杠鋪。隻見他二話不說,把一把”漢陽造“直徑拍到了櫃台上,然後生氣的說:“我來抬杠!” 小杠頭不敢怠慢,立刻找來了老杠頭。老杠頭一看是剛正不阿的武班頭,心中有幾分敬佩。但是生意歸生意,開始抬杠。
鄭憑言道:“武班頭,我尊敬你為人,聽說你把你那魚肉鄉裏的親弟弟給抓了,這樣的人品在下佩服。” 武班頭:“我是拜關公的,仁義禮智信,天下不平事,自要有人管,不抓我弟這個兔仔子,過不了俺心裏這道坎。你別犯事,你要是有過錯落到我手裏,我也會抓你。“鄭憑說:“您說您是拜關公的,那關公講究的是仁義禮智信,可你今天把槍放在我櫃台上,用武力嚇唬我這平民百姓,算是不仁;你雖抓了親弟弟,但從小卻沒有好好的教育他,你父親去世早,長兄為父,子不教父之過,你沒能照顧好你弟弟,算是不義;你這番舉動,把你老娘氣的暈了過去,命差點沒了半條,算是不孝,更是無禮;咱們縣都知道你武班頭拳頭大,胳膊硬,在整個棉花縣裏所向無敵,可是你從不讀書,鬥大的字也不認識一筐,上次你假裝斯文,嘴裏嚼著饅頭,假裝在默讀皇榜,誰知那天自己貼的皇榜都是倒的,惹得大家哄堂大笑,讓大家給你留了個武頭不識字,沒事倒讀書的順口溜,實屬不智;還有你自己沒有兒子,現在卻把還沒有娶親的弟弟也抓了,想當年你親口答應你爹,不要讓你老武家斷了後,可以你年紀已高,膝下無子。而照你弟弟的罪行,不死也要流放的千裏,你這麽幹,就是讓你老武家斷後啊,這就是不信,你這樣的人,還好意思說是拜關公的。”說完,想去拿桌子上的”漢陽造“,卻也沒敢碰,隻是指了指武班頭,又指了指槍,低聲說:”拿走吧。“可現在的武班頭,失魂落魄,本以為一生效仿關聖人,剛正不阿,為人坦蕩,卻沒想到在鄭憑的嘴裏卻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小人,這事傳出去,他堂堂武班頭還有什麽臉麵在這棉花縣裏混呢,不如一走了之算了,想到此,武班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鄭憑一看武班頭失魂落魄的走了,心裏有些的不忍,但也是無可奈何。歎了口氣,回屋休息去了。他前腳剛走,後腳本地一霸牛屠戶也來抬杠。牛屠戶進了門就大喊大叫,說是要對賭一千兩,可是當小杠頭讓牛屠戶把錢放在桌子上的時候,牛屠戶卻暴打了小杠頭,並稱“老子的命就值這一千兩!” 小杠頭一看來者不善,就匆匆忙忙的把鄭憑從裏間屋請了出來。鄭憑出了一看是牛屠戶,也聽過他的惡名,不禁皺了皺眉頭,問:“你也來抬杠啊!” 牛屠戶說:“我來抬杠,賭一千兩!我就賭你腦袋隻有四兩輕,你服不服?” 說完,從腰間拿出明晃晃的刮骨鋼刀,朝著鄭憑走了過去。平時來抬杠的,都是斯文人,做的都是口舌之爭。這樣的流氓莽夫,鄭憑還是第一次見到。看著提著刀,惡狠狠地衝過來的牛屠戶,嚇得鄭憑拿起了櫃台上武班頭留下的“漢陽造”,顫顫巍巍的說:“你別、別過來,我開槍了!” 牛屠戶咧開嘴笑了,說:”你這小胳膊小腿的,還會用槍嗎?“。 鄭憑也是逼急了,對著牛屠戶就是一槍,可惜沒有打到。但這一舉動把牛屠戶給惹急了,他急匆匆的提著刀,衝了過來,口裏喊著,要不給錢,不要拿命來! 眼看就要手起刀落,聞縣長帶著手下就像及時雨一樣出現了。說時遲那時快,好個聞縣長,掏出小手槍,一槍就把牛屠戶給槍斃了。此後,鄭憑對聞縣長的救命之恩千恩萬謝,為了報恩,關閉了抬杠鋪,轉任聞縣長新開設的《棉花縣時報》主編,成了聞縣長手下有名的筆杆子。而民間也對聞縣長的為民除害行為大加讚賞,聞縣長也再接再厲,迅速收集證據,落實了惡霸牛屠戶的種種罪惡。其為民除害的行為很快受到了省裏的嘉獎。
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縣衙的內宅,聞縣長和蔡師爺在推心置腹的聊天。蔡師爺說:“縣長,您這一招太高了,用抬杠的方式,趕跑了不聽號令的武班頭,收服了能言善辯的鄭杠頭,還除掉了本地的不安定因素牛屠戶,真是一杠誅三士啊!” 聞縣長微笑著點點頭,說:“這就叫謀略,不過你的那套西洋邏輯學也是厲害啊,寥寥幾個字,就能讓大草包牛屠戶把個能言善辯的鄭杠頭給說的啞口無言。不過這邏輯學,可是不宜傳播的太廣,要是每個升鬥小民都學會了,那我還怎麽施政啊?“ 說完,二人相對而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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