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二十四小時真的讓人一言難盡。Dan一個人在外麵,我們卻一點忙都幫不上。他這次是不巧碰上了事,不過這種事情也不是偶然。現在社會亂得要命,我擔心死了。但是同時,我又通過這兩天的事情對Dan有了新的認識。在我眼裏,他不再僅僅是個有點憂鬱氣質的藝術家,不僅僅是個溫暖貼心的男朋友,他更是個有責任感有勇氣的人,一個令我崇敬的人。我看到Frances的急切和焦慮,讓我的心又酸又痛。左思右想,我現在還是不能告訴Frances憶帆和遠空的事情,更不能告訴他們我從爸爸那裏聽到有關憶江叛逃的傳聞。
那天傍晚,Dan終於回家了。他剛一進門,第一個衝到他麵前的是阿P。Dan看到他衝過來,剛剛彎下腰,阿P居然一下子躥上了他的肩頭。
“哎喲喲,你真是熱情似火啊。是不是也跟著擔心啦?”Dan一邊問,一邊側過臉躲閃阿P的狂蹭。
“你吃飯了沒有?胃疼了嗎?”Frances一上來就問。
他想把阿P放下,阿P死也不撒手。Dan衝我笑了一下,轉頭問他媽媽。 “吃過了,沒事。媽,你血壓怎麽樣?”
“我沒事。你回來我就放心了。來,阿P陪我上樓睡一會兒去好嗎?”Frances說。
阿P終於伸手讓Frances接了過去,陪著疲憊的Frances上樓去了。
Dan過來擁抱了我一下,說:“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這麽客氣幹嘛?酒店那邊情況怎麽樣?”我問。
“亂糟糟的。好多客人提前走,這種情況下能退錢就退吧。訂單也取消了很多。”
“你,還好吧?網上真的是說什麽的都有。”
“沒事。我反正不怎麽去社交網站,也不是名人。估計用不了一天他們就會把我給忘了。我不在網上玩兒,也就不怕他們cancel了。政治的東西都很肮髒。我一向不喜歡碰。這次是不巧趕上了。”
“哎,你媽媽可是擔心死了。你沒告訴她有關蕾蕾爸媽認識你姑姑姑父的事情吧?”
“還沒有。再等一段時間吧。很快她要搬家,會很忙亂。”他拉起我的手,向自己的臥室走去。
“這房子真的賣了?你媽媽會很舍不得吧?”
“沒辦法。先這樣,將來有機會她打算搬到半島地區住。其實我也不喜歡住城裏。”
“你累不累,要不要先睡一會兒?”
“你陪我?”看他笑得開心,好像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笑著去擰他的耳朵,他抓住我的手說:“其實我有點餓了。”
“那好,我去給你熱一點粥吧。”
等我把粥熱好,加了幾個小菜,拿了一個托盤給他端去,他正在給自己的手臂塗治療跌打損傷的油,房間裏一股子病痛的氣味。他見我過來,就擦了擦手,在桌子前坐下喝粥,對我說:“背後也痛,你幫我擦點油吧。”
我掀開他的T恤,發現他的背因為早上撞在牆上,肩胛骨上一片泛紅。唉,這段時間是怎麽了?我不由得想,是不是我本命年的黴運都被他吸過去了呀?
剛擦了幾下,我媽打電話過來,估計是催我回家。我因為手上都是油,就讓Dan接了電話,按下免提。
“姍姍,今天一定要回來。沒有遊行了吧?”
“沒有了。我晚上回去。”
“沒事就馬上回來。”我爸爸也在旁邊插嘴。”我們看到早上的新聞了。那個Dan是不是趙憶江的兒子?他們也太像了吧?”
Dan像觸電了一樣彈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急切地對他搖頭,然後對電話說:“我馬上回來。”
顧不得我的手指油油的,我按掉了電話。
“Dan,你聽我說。”
他呆呆地站在那裏,半晌才說:“不是說過替我們保密的嗎?我以為我可以信任你。”
他的眼神有些受傷,有些無助,我一下子亂了方寸,情急之下,眼淚就出來了。“不是你想的那樣。是......我爸以前見過你爸爸......”
“什麽?他認識我爸?”Dan的驚訝程度比我想象得要大。
“他說你爸爸是戰鬥英雄,給他們做過報告。而且他們院子裏的大人小孩都認得他。”
Dan愣在那裏,明顯在努力消化這條新的信息。“你是說,你爸爸是我們一個大院兒的?”
“嗯,是這樣吧...... 我爺爺至今還在那裏住著呢。”
他搖了搖頭,說:“太不可思議了。我怎麽會碰到你?”
我心裏一驚,難道他的意思是怎麽這麽倒黴會碰到熟人家的孩子?我心裏一委屈,就開始哭了起來。
Dan一步跨過來,緊緊地摟住我說:“你個傻丫頭,哭個什麽啊?我是覺得咱們的緣分不可思議!又不是怪你什麽。”
他這麽一說,我哭得更是厲害了。這兩天積累下來的焦慮讓我有一種迫切需要發泄的衝動。我抓住他的衣服痛痛快快地哭起來,鼻涕眼淚地蹭到他身上。
“天呐,你這是發洪水啦?”他看著我要笑。
可是我笑不出來,那個秘密還梗在我喉頭。現在告訴他嗎?還是再等幾天?
正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他在我額頭輕輕地親了一下。我不知道為什麽那輕輕的一吻,讓我方寸大亂,心裏翻江倒海。我聽見自己說:“我還沒有都告訴你......我爸爸說,大家傳言,你爸爸當年是叛逃。”
Dan立刻被冰封了。他還摟著我,可是剛才充滿溫情的眼神已經由驚詫變到了冷峻。
“你再說一遍......”良久,他吐出來一句。
我從他懷抱裏逃出來,向後退了半步:“不是我說的。就是傳言。是謠言。你不要信。可是......我覺得應該告訴你。我......”
他盯著我搖了搖頭,牙關緊鎖。我有點怕了,說不出話來。
還是他先垂下了眼睛,緩緩地說:“Sam,你先回家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每次他這樣說,我都心裏堵塞得難受。他一旦遇到難題,總是在第一時間把自己卷起來。可是我知道,目前來講,我的離開恐怕是最好的。於是我說:“你保重。我走了。”
從他的房間出來,我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滴滴答答的。我悶頭收拾阿P的用品,把他的籠子放在了門口。Frances大概聽到了我的動靜,抱著阿P下來了。
“Sam,你要回去?”
“嗯。我爸媽不放心了。我想還是今天回去吧。”我頭也不敢抬地回答道。
Frances走過來,關切地問:“怎麽啦?和Dan不開心了?”
我慌忙搖頭:“沒有沒有。我就是有點累了。Dan也睡著了。我先走了。來,阿P,和姐姐回家吧。”
Frances沒說話,上來給了我一個擁抱,比平時抱得更緊,時間更長。她鬆開我說:“謝謝你孩子。快回去吧。”
阿P眼神哀怨地看著Frances,不想進籠子。我推了他幾次,他才不情願地鑽進籠子裏。我們倆開車上路。車子一拐出去,我就忍不住哭了起來。阿P拚命地抓籠子的地板,還跟著哀嚎起來。讓我聽了更覺得淒慘。
我是真的太心疼Dan了。他從今年開始就各種事情纏身,他都算是很好地應對了。但是今天的消息,估計對他的打擊最大。我太後悔自己心無城府,脫口而出。可是我又不願意騙他。要怪都怪我媽媽的那通電話!
Dan現在怎麽樣了?他會去問他媽媽嗎?而Frances知道“叛逃”這件事嗎?如果她一直不知道的話,聽到這種說法,也一定很傷心。趙憶江是他們心目中的英雄。他如果“背叛”了祖國,他也很可能“背叛”他們的感情。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Dan比那些自幼喪父的孩子還要可憐。
我把車子停在了路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陣子,然後給Dan發了個短信:對不起。我希望你需要我的時候,我總是能在你的身邊。我愛你!
等了很久,Dan終於回了我的短信: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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