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我下午給你送口罩過去。我們有不少呢......對呀，都是工作室囤的。我還買了你喜歡的點心。好，等下見。“Dan放下電話，轉頭對媽媽說：“媽，我把口罩給你放在這裏啦。我下午去給Sam也送一盒。”
Frances從辦公室裏走出來，臉色不好看。
“怎麽啦，媽？出了什麽事？”Dan走上去急急地問。
“建築商找不到了。”
“不是Tom在那邊盯著嗎？”
“公司裏找不到人了。”
“不行我明天過去一趟，隻是電話和視頻不解決問題。”Dan雙手扶在胯上，半低著頭說。
“還是我去吧。我覺得恐怕要找個當地律師谘詢一下。有個律師我比較熟悉。”
“媽，還是我去。我怕飛機上傳染，不安全。這個病毒好像真的挺厲害的。我年輕，比你風險小。”
Frances看著兒子，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她過去拍了拍Dan的肩膀，說：“我去下點麵條兒吧。該吃飯了，你的胃可是餓不起。”
管家阿姨走了以後，全家三口，隻有我的夥食沒受影響。他們倆都吃得很簡單。除了沒時間做，我看主要還是沒心情。唉，我說什麽來著，事情總是喜憂參半。他們剛剛開心一點，疫情又來了。我幫不上忙，心裏跟著著急。
那天晚上Frances把我抱上樓睡覺，我們窩在床上，都沒有睡意。她摟著我，緩緩地說：“阿P，我感覺真的不好啊。難道這次疫情會鬧得很大嗎？建築商跑了？這是怎麽回事？和疫情有關係嗎？”
她一骨碌爬起來，去給自己倒了半杯酒，又坐回了床上。昏暗的燈光下，我都可以看到她的白發。估計是這一段日子沒去理發店，染過的白發又露出了根部？唉，大嫂也真的不容易。今天看到Dan的臉色也不好。希望他的胃病不要複發。而且我發現了Dan的毛病，他一但是遇到麻煩，就把自己封閉起來，希望能夠單打獨鬥解決問題。拜托他這次不要再來這一套了。可憐的Sam，不知道她一個人住在出租屋裏好不好？
“真的好想念憶江。”大嫂的話把我嚇了一跳。她雙手捂上臉，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地吐出來。“要是他在就好了。”
是啊，要是憶江在就好了。再大的艱難困苦，如果一家人都在一起就好了。可是他在哪裏呢？他還活著嗎？他所在的地方，有沒有疫情呢？
“如果華盛頓的酒店遲遲不能開工，或者疫情嚴重以後賣不出去的話，加上舊金山的酒店沒有生意，恐怕真的要出問題了。Dan這孩子跟著我幹了這麽久，我就是希望早一點大家財務自由，他可以去安心追求藝術。可是現在......搞不好貿易公司也要出問題。”
她眼淚汪汪地看著我，搖了搖頭，說不下去了。
我聽著也開始緊張起來。到底會怎麽樣啊？
大嫂關了燈，借著酒力很快就睡著了。早上才四點多，我聽到樓下有動靜，於是跑下去看。原來是Dan已經起床了，他手裏拎著一個小行李箱，對著我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讓我不要出聲。他把箱子放在門口，招呼我去廚房。
他壓低了嗓子說：“阿P，我先去機場了，免得媽媽起來又要和我爭著去出差。給你留好飯哈。這兩天媽媽心煩，你乖一點喲。”
給我放好貓糧，Dan悄聲出了門。我看著他的背影，心裏忽然生出一絲安慰。豆豆長大了，長成了一個體貼人、有擔當的男子漢，要是憶江看到，也會欣慰吧。我也為Sam感到高興，如果Sam真的擁有憶帆的靈魂，那我也為憶帆的靈魂感到高興。
早上Frances起來以後，發現Dan留給她的紙條。她抓起電話看了看時間，然後給他發信息。
“唉，這孩子！不知道他會不會好好吃早飯。在飛機上還是不要摘掉口罩比較好吧。”
她看著我乖乖地並著手腳站在一旁，笑了：“阿P，你今天真乖。別擔心，總是有你吃的。你看看，最近股票倒是大漲。人的財運啊，這邊多點，那邊少點，其實搞來搞去都差不多。要是財運太好，別的運氣又差了。我這把年紀，也想開了。隻要是Dan能健康幸福，也不必發什麽大財。”
她喝了口咖啡，幽幽地加了一句：“多少財富能把憶江換回來呢？多少我都願意。”
下午的時候，Sam打電話過來，Frances正好在洗碗，她就按下了免提鍵。能聽到Sam的聲音，我真的是太開心了。
“Frances，你好嗎？Dan給我電話說他又出差了？”
“我很好。Dan今天一早走的。估計很快回來。你怎麽樣？”
“還好吧，很悶。”
“唉，這疫情不知道要多久可以過去。”Frances歎了口氣。
“你家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我時間靈活，可以隨時過去。”
Frances會心一笑，說：“謝謝你。沒事，都挺好。你出門也小心。”
“好，那先再見了。”
“再見。”
Frances掛了電話，看著我，開心極了：“阿P，你看看Sam這個兒媳婦不錯吧？”
這時候Frances的電腦在她辦公室裏“嘟嘟”作響，她放下正在洗的盤碗，跑了過去。我也一溜煙兒地跟著。
她點了幾下鍵盤，屏幕上出現了Dan。我和Frances幾乎同時看到，他的臉上貼了一個創可貼。
“你臉怎麽啦？”
“啊......你聽我說哈。我估計這次的預付款要泡湯了。”
“怎麽回事？你先告訴我你臉怎麽啦？”
“我找到了那個建築商的家，發現他就貓在家裏。他說錢已經花光了，還債，讓我去告他，反正他欠的也不止一家。他說不少工人因為疫情不幹了，在家吃福利。”
“你和他動手了？不會吧？”
“不是他，是他兒子。一家人都瘋了。也沒真打架，就是推推搡搡的，沒避開而已。沒事，一點點劃傷。”
“你怎麽不跑啊？”Frances顯然是心疼了。
“沒事，真沒事。我看他們家一家子也挺可憐的。唉，今天兩邊的機場和飛機都是空蕩蕩的。媽，我覺得這個酒店保不住了。留下也沒意義。”
“你是說就讓他們foreclose it？”Frances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顫抖。
“我今天查了一下有關法律資料，其實咱們的情況，賣方就是貸款方，一般都不願意進入司法程序。一來時間太長，要一百二十天左右。二來還要找律師、上法庭、拍賣，這些程序很煩人。疫情期間恐怕要拖得更久。他們這個酒店現在也很難拍賣出一個好價錢。我們可以和他們談判，給一部分補償，達成和解。長痛不如短痛。疫情再這樣發展下去的話，咱們舊金山的酒店也會很困難。”
Frances聽了，一下子靠在椅背上，說不出話來。
“媽，我明天會和你推薦的那個律師見個麵。然後馬上回去。你別太著急，自己保重。”
“嗯。你快回來我就放心了。”
他們結束了通話，Frances揉著兩邊的太陽穴，重重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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