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帆意外懷孕,我們倆是喜憂參半。我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要搬家。搬到一個沒有汽車尾氣的地方住。可是不知道忽然搬走,房東會不會答應。
還有就是醫療保險的問題。我們倆都沒有買保險。仗著自己年輕不常生病,真的有問題還可以去急診。但是生個孩子的價錢就貴多了。那個時候如果先懷孕再追加保險的話,會有“懲罰性”漲價的,就像如果你發現了有心髒病再去買保險,價格就會貴很多一樣。
“是不是現在咱們不該要這個孩子?”憶帆手裏捏著一個白煮蛋,神情黯然地說。
“來了就是緣分,怎麽有應不應該一說啊。當然要了。”這是我的堅持。我還暗暗覺得這是我們兩家轉運的一個契機。一個新的生命,多少新的希望啊。就像是春寒料峭時早開的那一朵臘梅,也許不是最佳時機,但是她要綻放,就是有她最美麗的理由。我們用心嗬護就是。
“咱們生得起嗎?養得起嗎?這好像比車子要奢侈多了吧?”憶帆的擔心總是方方麵麵的,但是也有道理。
“總是有辦法的。我去問問小包老板,他媳婦要生了,對醫生啊、保險啊什麽的最清楚了。”
於是我跑去問小包老板,他看著我一愣,馬上拍著我的肩膀恭喜我。
“頭三個月要特別小心啊!我給你我老婆的電話,讓你太太去和她聊一聊吧。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別客氣。對了,你說想搬家,咱們餐館樓上我有一個小公寓現在做儲物和辦公室了。你們要是不嫌棄,我就把儲物空間騰出來,辦公室其實也沒什人用的,就是放一下資料,偶爾我老婆會去做賬目。有自己的廚房衛生間,應該比你們現在的地方強。”他想了一下又說:“要是需要用車,店裏不少人有車子的,你出聲,大家幫下手就好了。”
我一時激動無語。這可真是雪中送炭!接下來他們還給我們介紹了婦產科醫生,談下來產檢和接生的費用。也幫我們找到醫療保險經紀,買了合適的保險。小包太太還給憶帆送去不少補品和育嬰書籍。小包老板夫婦的恩情,我不知道這輩子還不還的清啊。
房東不出所料,不同意我們就這樣走了。
“你們是有合約的。美國是講法律的呀。都像你們這樣,我們這些做房東的利益誰來保護呀?隨便找個理由就不付房租,拍拍屁股走人。我可以告你的。”那個廣東女人凶巴巴地說。
憶帆一聽就嚇壞了。她現在什麽事情都會打電話給小包太太商量,結果發現其實憶帆是一年多前簽的合約,早過期了,現在就是算作一個月一個月的合約,我們隻需要提前三十天通知即可。
我們於是開始收拾家當,準備搬家。憶帆的第一次產檢很好,她開始有了一點點孕期反應,但是不嚴重。大家都說應該是個女孩子,不折騰媽媽,而且會在媽媽懷孕的時候“打扮”媽媽。
我這段時候會不由自主偷偷地凝望憶帆,這個自己還是孩子氣的女人,就要做媽媽了。也許真的是懷上了一個女娃娃吧?憶帆胖了一點,顯得更加滋潤了一點,臉色也粉撲撲的,眉目間都是柔情。我在想,我們倆的女兒,會是個什麽樣子呢?希望她會有憶帆美麗的眼睛和那一對梨渦吧,希望她有憶帆那樣白皙的皮膚和柔美的身段吧?其實長得如何都沒關係。我隻是希望她能健康平安。她會有深愛她的父母,剩下的事情就是像一朵向日葵那樣恣意生長了。
“啥時候告訴家裏人?”憶帆問我。
“都說要等三個月。現在是十一月中,要等到明年會不會太久了?”
“要不年底告訴他們?”憶帆一臉憧憬。
“好啊,算是新年禮物呢!”
“明年是牛年啊。生個小牛犢子!像你一樣倔可怎麽辦?”她看著我,眼神裏卻是寵愛孩子的樣子。
“小老鼠生個牛犢子,這麽厲害!”我開玩笑道。
“我今年本命年啊。都說本命年要小心。我其實好緊張的。”憶帆不由自主地摸著肚子說。
“我倒是聽說牛和鼠特別合得來呢。她會保佑你的。”我也把手蓋在了她的肚子上。“啥時候我能聽到小baby的心跳呀?”
“醫生不是說了嗎?六到八個禮拜。算算看,應該是年底?聖誕節前後?”她笑著摸了摸我的頭發,接著說:“我現在體內有三個心呢,我的、你的和孩子的。到時候你會聽到一首交響樂。”
她的話讓我鼻子發酸。那將是一首多麽深情美好的交響樂啊。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現在相信了。我在生命裏最為黑暗痛苦的時刻,想著憶帆,覺得能到她的身邊就是我活下來的力量。那時候何曾想到,我們還會孕育一個新的生命。如果憶江知道,該會多麽開心啊。
自從那日開始,我就老是覺得腦子裏有一首交響樂,不停地為我歌唱生活的美好。那是我從未聽過的曲調,時而壯觀起伏,時而平靜悠揚。在我們鍋碗瓢盆的日常裏,它是最溫暖的背景音樂;在我們相擁而眠的時候,它是最柔美的催眠曲;在我們那個最後的聖誕前夜,手拉著手走在街頭的瞬間,它是充滿希望的祝福。很多時候,我都在懷疑,這麽美好的日子,不會是一場夢吧?
隻可惜,這首美好的交響樂和我們的生命一起嘎然而止了。
從今往後,這個世界上沒有了趙憶帆,沒有了畢遠空,也沒有了那朵還沒盛開就凋謝了的向日葵。那首我腦子裏的交響樂,也沒有了......
沒有餘音繞梁,隻有痛苦決絕的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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