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對我的學生們說過,總有一些患者對從醫者而言是特殊的,會在我們心裏留下深刻的印跡。有時候,他們甚至會改變我們一生的軌跡。那位名叫程力的患者,我沒有料到,他會用那樣的方式在我的職業生涯裏留下了那麽濃墨重彩的一筆。
那是一個特別熱的周六早晨,楊帆十四歲生日。從窗口展望,外麵藍天白雲,綠樹成蔭,正是濃夏時分。因為要給楊帆辦生日聚會,我周五接了他,晚上就住到了郊外他曾祖母和楊一鳴的住處。一早起來,楊帆滿麵笑容,興高采烈地在屋裏跑來跑去,像一匹剛出槽的小馬。在這種時候,我才感到他身上有往日那個可愛小男孩的影子。他自己邀請了幾個班上要好的同學,一個一個打電話催人家出門。我囑咐他,提前說好,不許玩太久遊戲,還有不要冷落了許航小朋友。他爽快地答應了。
楊帆的曾祖母很開心,也早早起來在廚房裏忙活。她非要給楊帆烙雞蛋油餅。我怕老人家辛苦,臭小子又偏說他想吃,我隻好隨老人家忙去了。我點了披薩和中餐外賣,一會兒就會送來,蛋糕也已經提前拿回來了。為了在一眾賓客眼裏落下個還過得去的印象,我一大早就開始整理起了屋子。當然,我也不指望能達到象許亦真家那樣窗明幾淨讓人心曠神怡的標準,隻要把亂七八糟的東西掃進抽屜,關進臥室,客廳裏稍微敞亮點,別人看得到的地方過得去就行。就這樣的任務似乎也有點吃緊了。
叮咚手機響,我走去拿起來看。
“飛機晚點,可能要下午才能到家。”
家裏座機隨之響起,楊帆快手快腳跑去接。剛說了一句,他啊地叫喚起來,“爸,你要下午才能到啊?那我要等你回到家再切生日蛋糕!”
我走到楊帆身邊,他對著電話裏說了句,讓老媽跟你講話。把移動話筒遞給我,一臉不高興的怪樣。
我無奈地朝楊帆聳聳肩,接過話筒,電話裏的人對著我附耳說到,
“我說要趕昨晚那班飛機的,你偏不讓。這邊天氣變了,說今天有雷陣雨。”
“啊,怎麽這樣!”我歉意地看了一眼楊帆,他悶悶不樂的走開了。
我小聲,“雷陣雨啊,那你幹脆別回來了,下周末再回來!”
“那怎麽行?我答應,我家兄弟也不答應啊。人家翹首以待好半天了。”
我忙不迭地喝止此人,“喂!”真是要命!隨時隨地,瞎話張嘴就來。
他閉嘴了。
我拉開玻璃門走到門外,“楊一鳴,你以後能不能別這麽流氓啊?楊帆不小了,萬一他聽得懂怎麽辦?”
“這有什麽關係,他老子我當年在他這麽大的時候,不也早懂了麽?遲早的事兒。”一副不以為然的語氣。
“那能一樣麽?你那是因為沒你老子管!”因為是在室外,我也就一下沒管住嘴。
楊一鳴安靜了一會兒。
“當然,我也跟你一樣,也沒有老爸。”我怕讓他多心,緊接著加到。剛才那句話,我確實說得嘴快了點,聽著有點傷人。
楊一鳴繼續保持沉默。我趕緊又說,“哎,別生氣啊,我嘴太快了。”
他還是沒回應。奇怪,真的生氣啦?想了想,我理虧在先,不得不哄一哄電話裏這人。
“那你幫我,”我一橫心,口一張就禿嚕了出去,“跟你那個好兄弟道個歉!”太陽真大。哎,說這種話。都是被這個流氓害的!
一陣悶笑聲,從電話那頭遞了過來。
“陸爺的歉意,本人一定及時轉達。現在就看他小子今天的運氣會怎樣了。”
他頓了頓,“要是航班取消的話,我就明天回來,帶你和兒子去海底世界。周一再回昆明。”
一種明快的情緒點燃了我,我笑著說好,收了電話。
我進屋走到楊帆身邊,他正懶洋洋地對著電腦屏幕,打著他生死與共百折不撓的英雄聯盟。今天他生日,我幫他跟他曾祖母求了情,隨便這小子幹什麽。
我抱歉地說,“你老爸那邊的飛機晚點,今天昆明有雷陣雨。爸爸說如果今天實在趕不回來,他就明天回來,帶我們倆去海底世界玩兒。”
楊帆沒作聲。我看了看他的臉,想了想,再狠心加了一句,“老舅不給你買X-box的話,我來買!”
楊帆轉頭看我,眼裏的小燈瞬間被點亮。他裂開了嘴,一口白牙,臉上盛開燦爛的陽光。
“媽,老爸說,叫我時不時地不高興一下,說會有好處。”
我愕然看向他。楊一鳴那個混蛋!父子倆還串通了,出這損招。
楊帆在椅子上歪過身子,嚴陣以待地迎接了我對他後腦勺的猛然襲擊,嘴裏叨叨,“原來老爸說的是真的呀?!”
叮咚門鈴響了,我手下推搡的少年一蹦三尺高,從椅子上彈起跑去開門。進來的一對人讓人眼前一亮。倆人還一左一右牽著個可愛的小人,甜甜蜜蜜,那幅畫麵十分養眼。
我高興地衝他們招呼道,
“亦真小姐姐,親愛的陸總,還有可愛的許航弟弟,三位大駕光臨,讓我們蓬蓽生輝啊!”
許亦真的臉成功地被我染上了一層暈紅。陸陸雙目閃亮,笑而不語。
楊帆抓了抓腦袋,朝我張望了一下,在我鼓勵的眼神下,他頗有禮貌地說,
“許阿姨您好!老舅,早!”他又彎腰對著許航伸出手,“夥計,咱倆是周周見麵啊。來吧,以後你就是我親弟弟了。我告訴你,今天還有幾個特別會打遊戲的哥們要來,我介紹你認識!”
許航高興地說,“太好啦!謝謝楊哥哥,哥哥生日快樂!今天我爸爸也會來,我們仨一起跟楊哥哥的朋友們比賽吧!”
楊帆接過許亦真手裏的禮品袋,領著她和許航換鞋子、放東西。看不出來,臭小子還挺會來事的。我和他老爸在他這個年紀,有沒有做到這樣?我看著他的背影微笑。
吾家有兒初長成。
陸陸走到我身邊,滿麵春風。我一本正經地說,
“陸總今天神采奕奕,年輕了十歲有餘。要不我叫楊帆改口吧,也喊你陸哥哥好了。”
這人沒理我的瞎話。“姐,我叫了章洋過來,可以吧?”
正在換鞋子的那個嬌俏背影身形微凝,動作瞬間遲緩了起來。
陸陸抬眼看著她,接著說道,“章洋說,他會帶他女朋友一道過來。正好大家也都認識,可以好好熱鬧熱鬧。”
楊帆拉了許航擠到電腦邊。許航新奇地摸著桌上的無線鼠標,眼露羨慕。兩人嘰嘰咕咕起來。
陸陸的話音剛落,許小妹的動作眼見著又順暢了起來,她換了鞋子,體態輕盈地朝我們走來。頭上還是那頂俏皮的小圓帽,眸中晶亮。
我笑著對她說,“亦真,你以前學過舞蹈嗎?走路樣子真好看。”
她赧然一笑,“小時候上過一點舞蹈課,跟我姐姐一起學的。”
我微笑稱讚,“姐妹花。許阿姨年輕時一定是個美人。”
許亦真溫柔地朝我笑,我握住她的手搖了搖,滿心歡樂。她看懂了我眼裏的詢問,紅著臉低下了頭。看來這一次是真的了,我微微笑了。陸陸從我們身邊走開,他去廚房裏問候楊一鳴奶奶。
我回憶道,“亦真,其實我對秦月有一點兒模糊的印象。”
她的臉上忽然綻放出一種極為驚喜的神情,“真的嗎?陸姐姐,你記得什麽?”
我認真地回想,“不好意思,我比陸陸大了六歲,他上高中的時候,我都大學畢業開始工作了。隻是好象有些印象,有一年暑假的時候,他們一幫同學來我家玩,你知道章洋當時就住在我家附近對吧?我們兩家當年都住在金山。我印象中,他們同學裏有一個女孩能歌善舞,特別引人注目。”
我歉意地朝許亦真笑了笑,實話實說,
“我印象不深了。隱約記得她喜歡唱歌,長得也好看。我感覺他們同學的眼睛一直都黏在她身上。我記得她開朗大方,好像還是個班幹部。”
現在回想起來,那似乎就是秦月。我沒有說出口的是,那個時候的陸陸,對那女孩顯然也很心儀。我端詳著許亦真,回憶著記憶裏那個模糊的影子,似乎和眼前的人極為神似。
許小妹開心地叫道,“應該是秦月!她很喜歡唱歌,還教我唱來著。我唱不好。”
“你的聲音,唱歌一定好聽。”我鼓勵她。
門鈴又響起來,我走去開門,這一次是肖然和徐展。兩人一身正裝,衣冠楚楚,也十分悅目。
我笑道,“兩位青年才俊是來參加招聘會的吧?歡迎歡迎,快請進!”
徐展撲哧一笑,“我早說了,到陸老師家不用這麽正式,”她抬眼笑望她身邊的人,“這人偏不聽!非要搞成這樣,跟來開會一樣。”
肖然的臉也微微發紅,“陸老師,早!”
他把手裏的袋子遞給我,“給您兒子帶了個小禮物,不知道他喜歡什麽。”
我回頭衝正在電腦邊酣戰的那兩個小子喊道,
“楊帆,又有哥哥姐姐給你送禮來了!”
楊帆回過頭,蹬蹬跑了過來,開心地說,“謝謝哥哥姐姐!”
我把肖然和徐展讓進屋,楊帆接過肖然手中的袋子。我問他們,
“對了,我讓你們倆把陳昭一和丁曉輝捎來呢?”
徐展笑答,“哦,他們說自己騎車來,不讓我們捎。”
“騎車?”我奇怪,“那不得要下午才能到啊。”
進屋的人忙著換鞋。我笑,“謝謝他們啊,那可以等楊帆爸爸下午到家一起切蛋糕了。”
肖然一手撐在牆上,拽下腳上烏黑鋥亮的一隻皮鞋,“陸老師,他們兩是要飆車過來。”
徐展解釋說,“陸老師,陳小帥和丁丁喜歡騎摩托。”
肖然掃了她一眼,“說誰帥呢?”徐展捂嘴輕笑。
進到屋裏,陸陸正在向楊帆曾祖母介紹著許亦真。老人家高興地握著許小妹的手,笑得合不攏嘴。見我們過來,大家又互相打招呼。我向各人介紹了我這兩位同事,屋裏笑語喧嘩。
過了片刻,院子裏陸陸續續又來了車。楊帆率先衝了出去,看來都是他的同學。我請屋裏的人自便,讓陸陸幫我招呼,也去路邊接人。
這一回來車都是放下人就走了。陸續下來了三個毛頭少年,一個個看著挺靦腆的。家長們都是衝我點頭揮手,說了一句下午什麽時候來接就揚長而去。
最後來的那位大哥好心地衝我吼了一嗓子,“謝謝您了,多擔待了啊。”大哥身邊的那個媽媽,笑得見牙不見眼的。一瞬間他們的車加了速,一騎絕塵而去。我了然地一笑。
楊帆拍了拍被放下來的那個小小少年的肩,“夥計,今兒個咱們痛痛快快地打一場。”兩人興高采烈地往屋裏走去。
我們正準備轉身回屋,又來了一輛車,瀟灑地繞著街麵來了一個大回環,將車停在陸陸車子的後麵。車門開合,出來兩個一身靚麗的年輕人,各自臉上還風騷地架了一副黑超。我看了發笑。
章洋身邊那個女孩,身材高挑,烈焰紅唇。我暗道,這小子能耐啊,這麽幾天就換了人間了?連陸陸都知道他有了女朋友了。
我想到剛才的一幕,陸陸話裏有話地當著我把這件事告訴給許小妹聽,心裏暗笑。陸陸真是會耍心眼,沒想到啊沒想到。
章洋摘下墨鏡,“姐,早。”
他衝楊帆招呼道,“楊大阿哥,生日快樂啊。你家陛下呢?都來接我,我多風光啊。”
我淡笑,“章小洋,別當著人胡扯。老楊被飛機堵在昆明了,要下午才能到家。”
他猿臂一展,摟住身邊女孩的肩。那女孩也取下墨鏡,果然是個漂亮姑娘。
她爽朗地笑,“章洋,不給我介紹一下啊?”
章洋漫不經心地,“姐,給你隆重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同事,葉蓉蓉小姐。我雇了她,今天來當我的女朋友一天。”
那女孩掄起拳頭,錘了章洋的肩膀一下。
我伸出手去,“你好葉小姐,幸會!我叫陸致遠,算是章洋的老姐姐吧。”
女孩笑著握住我,“陸姐姐,您可千萬別見外,其實我們大家真的很熟。我也是陸總的手下。”
也是陸陸的手下?世界真小。
進了屋,又是一陣寒暄。尤其是身旁那幾個少年人的哄鬧,聲浪快掀翻了屋頂。楊一鳴奶奶從廚房出來招呼客人,我對著她的耳朵喊話,讓她別忙了,老人家什麽都聽不見。她把剛烙好的雞蛋餅放在茶幾上,幾個少年人耳目無人隻有遊戲,鼻子倒是沒關上。一大盤子油餅,幾個半大小子餓狼撲食,一轉身就渣子也不剩了。害得奶奶又急忙回廚房繼續了。
再次打開門,陳昭一和丁曉輝也到了。院子裏停著兩人的摩托。外賣小哥正巧跟在他們身後,我簽了字刷卡,他們幫我拎了進去。
陳昭一誇張地聳著鼻子,“陸老師,什麽東西這麽香?您家開餐館的啊?”
我笑著告訴他們,是我兒子的曾祖母,已經九十高齡了,正在烙蔥油餅呢。兩人欣喜地拉門進去,我微笑著跟在他們身後。
我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今天家裏很熱鬧,心裏真高興。”
叮咚,消息回得很快。
“陸爺難道不覺得,遍插茱萸少一人麽?”
我笑著回複,“就是因為少的那人正在回家的路上,才會覺得心裏高興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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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陸致遠,38歲,臨江市臨江大學附屬醫院精神科醫生。
楊一鳴,陸致遠的丈夫,同一醫院神經外科醫生,掛職副院長。目前借調在雲南。
本書一開頭兩人鬧離婚來著,現在已經和好。
肖然,年約29,陸致遠手下一名高年資住院醫生,其父是一個有錢人,要在西寧區開醫院給肖然管理,催促肖然離開附醫。
本書中段寫到肖然對陸致遠有些好感,被陸姐姐的蠻橫鎮壓給搞沒了。
徐展,同一醫院本年度住院總,比肖然高一年級。肖然現在和她成為男女朋友了。
陸致成,第一本書男主,許亦真的上司與暗戀對象。
許亦真,小樂最心疼的人。第一本書女主。
章洋,陸致成發小。許亦真的姐姐秦月的前男友。
許航,許亦真養子,是她的姐姐秦月與章洋的孩子。
葉蓉蓉,許亦真同事,長相甜美,似乎有點嫉妒許亦真,但不明顯。
陳昭一與丁曉輝,醫學生。打醬油者。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