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羅馬離世
懷孕後的阿什蘭常常處於亢奮狀態，頻繁地和墨蕊荌通電話，分享她的感受。聽著像是初次懷孕的少婦一樣興奮的阿什蘭，墨蕊荌卻是滿心的擔憂。從很小時候，墨蕊荌就意識到母親的單純和脆弱；從八九歲開始，墨蕊荌就有一種要保護母親的責任感。這種責任感一直持續至今，隻是現在的阿什蘭已經有自己的家庭，也有另外兩個女兒，她也不好意思幹涉太多。
羅馬已經從醫院回到家裏，雖然血細胞數還沒有恢複，身體也很虛弱，但他精神頭很好，時不時還開個玩笑逗大家開心。
因為羅馬沒有免疫力，墨蕊荌和妮娜一起把他們公寓徹底打掃了一遍，又用酒精到處都消了毒。 羅馬暫時足不出戶，他們幾個從外麵回來，都要先換衣服，清洗手臂。
春天已經來臨，就連滿眼都是高樓大廈的紐約街頭也色彩鮮豔起來。羅馬經常站在窗前，羨慕地看著街上自由走動的孩子和大人們。
一個月後的醫院複檢時，醫生說，羅馬的紅細胞和血小板都恢複的不錯，隻是白細胞低，還要多加小心，預防感染。如果羅馬外出，一定要戴口罩。
羅馬自己感覺已經好了，他在家裏實在憋得厲害，想去公園轉轉。看他那樣，墨蕊荌和艾瑞克最後同意讓他每天由妮娜帶著去中央公園玩一個小時。
看著中央公園裏春日盎然的一切，羅馬總是想多呆一會。這是一個周一的下午，天陰沉沉的，看著像是要下雨了，妮娜拉住羅馬往回走。在經過池塘邊的一片小樹林時，羅馬被幾聲低沉的鳥叫吸引住了，他停下來，四處張望，發現了一隻野鴨子在地上艱難地移動著。
羅馬走過去，抱住這隻受傷的野鴨子，說：“我們把它帶回家吧，在這裏它可能會死掉的。”
妮娜知道羅馬免疫力低，要盡量避免接觸病原，她給墨蕊荌打了一個電話。墨蕊荌正在開會，聽妮娜這麽一說，連著說了好幾聲不行，讓妮娜趕緊帶羅馬離開。羅馬有些不舍，他抱著鴨子一直走到池塘邊，把鴨子放進水裏，看著鴨子在水裏活躍起來，才悻悻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羅馬突然咳嗽起來，咳嗽時他一直捂著胸口，感覺裏麵有東西，卻咳不出。妮娜給他量了體溫，高燒！
妮娜趕緊下樓告訴墨蕊荌和艾瑞克。他們匆忙把羅馬送到醫院。醫生初步診斷是肺炎，要住院治療。
根據羅馬的情況，沒有等微生物培養結果出來，幾種高效抗生素便同時靜脈點滴輸入了羅馬的體內。
三天下來，羅馬的體溫降到了正常，但還是時好時壞地咳嗽。
血液培養沒有發現什麽病菌，但胸部X光發現肺部陰影在加大。醫生認為有必要做肺部病灶活檢，來確定是感染或者是癌細胞複發。
兩天後，活檢結果出來了，是真菌感染！一種不常見的真菌感染，可能是來源於野生鳥類。
這裏的醫生沒有治療這種真菌感染的經驗，他們谘詢感染科醫生後，給羅馬用了大劑量的廣譜抗真菌的藥物。但一天之後，羅馬不但沒見好轉，反而陷入了昏迷狀態，肝功能和腎功能都出現了衰竭。
墨蕊荌和艾瑞克預感到羅馬可能熬不過去了，他們白天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醫院裏，陪在羅馬身邊，對他們來說，現在工作和學業都不再重要了。
這是個五月底的早上，墨蕊荌和艾瑞克吃過早餐，匆匆往醫院趕。他們公寓樓大門口的那棵海棠樹滿樹的鮮花早已凋謝，殘存的幾朵被風一吹，掉落在地麵，在行人腳下成了碎片。
他們剛到病房，一名護士就告訴他們，羅馬早上出現了兩次房顫後加心律不齊，現在主治醫師皮特正在考慮應用機械起搏器。不過羅馬早上倒醒了一次，還問艾瑞克和墨蕊荌在哪裏。
墨蕊荌和艾瑞克站在羅馬兩側，深情地看著羅馬。羅馬的臉還是圓圓的，深陷下去的眼窩掩蓋了他兩眼的歪歪斜斜，他的小鼻子和小嘴都像是個嬰兒。
羅馬突然睜開了眼，他看到艾瑞克和墨蕊荌，臉上露出了笑容。
羅馬左手拉著墨蕊荌，右手拉著艾瑞克，費了好大勁兒斷斷續續地說出“我愛你們！”，然後閉上了眼睛。
病房裏緊急呼救的信號響起，檢測儀的屏幕上心跳是一條直線。主治醫師，一名護士和一位住院醫師都慌忙趕了過來， 三次CPR操作之後，皮特醫生對墨蕊荌和艾瑞克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後宣布羅馬死亡。
墨蕊荌和艾瑞克站在一起，手拉著手，表情凝重。剛趕來的妮娜大聲哭泣，她也確實對羅馬傾注了不少感情，但她的傷心也因為她覺得自己可能再也找不到這麽高薪的工作了。
在紐約為羅馬舉辦了一個簡單的紀念活動後，艾瑞克和墨蕊荌開車把羅馬的屍體運到了拉斯維加斯。羅馬生前害怕坐飛機，所以盡管路途遙遠、天氣炎熱，艾瑞克和墨蕊荌還是決定親自開車送羅馬最後一程。他們租了一輛內部可以調節溫度的小型客車，又買了很多冰塊。兩人輪換著，一人駕駛，一人睡覺，最終他們花了兩天時間趕到了拉斯維加斯。
東京已經把羅馬的葬禮安排停當，是在拉斯維加斯最大的教堂。
葬禮是由當地最有名的神父主持，樂隊是當地最有名的樂隊，裏麵到處都是鮮花，除了羅馬以前的幾位老師和同學之外，他們家以前的親友也來了不少，但他們的姨媽和舅舅兩家都沒有來，東京沒有邀請他們。整個葬禮隆重氣派，但艾瑞克和墨蕊荌都感覺非常的不舒服，他們覺得全程都好像是過場、不是在為羅馬舉辦的一樣。羅馬被安葬在他父母和姐姐巴黎的墓地旁邊。
羅馬下葬之後的第二天，墨蕊荌和艾瑞克便離開拉斯維加斯，回了紐約。臨走時，他們和東京擁抱，並互道珍重。
小小年紀的東京在羅馬的葬禮活動中表現出的成熟和沉穩令人吃驚，從她的臉上，看不到悲傷，也看不到喜悅。隻是在告別墨蕊荌和艾瑞克時，她回頭快速試去眼角淚水的動作令墨蕊荌有些心碎。
回到紐約，已是深夜，諾大的公寓裏隻剩下墨蕊荌和艾瑞克兩人。
墨蕊荌和艾瑞克都有一個七零八碎的家，有多個逝去的親人和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已經失去的母親。但羅馬就像是他們的孩子一樣，失去孩子的痛苦是一種難以解脫的哭不出來的煎熬。
兩人洗漱完畢躺在床上，都毫無睡意。六月的紐約天氣已經很熱，他們把空調溫度調得很低，但因為空間太大，室內的溫度降得很慢。艾瑞克起身去浴室衝了個冷水澡，才感覺涼快了很多。墨蕊荌見狀也去浴室衝了個操，並在浴室裏換上了一條薄薄的淡紫色睡袍，對著鏡子裏依然苗條、依舊美豔的自己，墨蕊荌突然意識到，她的心最近一直在羅馬身上，她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好好注意過自己的妝容。回到臥室的墨蕊荌看到艾瑞克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最近一直忙著羅馬事宜的艾瑞克因為疏於打理自己，一臉胡子拉碴，他兩腮棕黑的短須一直延伸到頸部，有著發達肌肉的胸部和腹部也生著粗黑的發須，看起來和墨蕊荌最初見到的那位19歲的青澀少年非常不一樣，但眼前這樣的艾瑞克更讓墨蕊荌心動。墨蕊荌感到體內一種強烈的衝動，她退掉睡袍，撲向艾瑞克，艾瑞克也迫不及待地緊緊抱住墨蕊荌。
他們兩個人的身體緊緊地，緊緊的貼在一起，不想有一點空隙，更是在最敏感的部位緊緊地連接在一起，他們瘋狂地感受著彼此身心交織在一起的快樂，好像是要把自己從失子之痛中拯救出來一樣。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都精疲力竭地睡著了。
接下來的好幾天，他們晚上基本都是這樣度過的。
一個星期之後，他們的生活才漸漸恢複正常。艾瑞克又忙著自己醫學院的課程和實驗室的課題，墨蕊荌又開始在法醫辦公室和洛克菲勒兩處東奔西走起來。
阿什蘭經常給墨蕊荌和艾瑞克帶過來一些他們喜歡吃的可口飯菜。當然，每次見到墨蕊荌，阿什蘭都會滔滔不絕地講她懷孕的一些感受，有時還會拿著她的B超照片讓墨蕊荌看。
看著懷孕後像是煥發了青春的阿什蘭，墨蕊荌有時心想，自己的擔心也許真是多餘。
羅馬去世已經一個月過去了，但他的笑容還會時常在墨蕊荌眼前浮現，特別是當她回家推開門的那一刻。墨蕊荌感覺自己身體也好像出了問題，本來一直很規則的月經這個月隻出現了一點點，她以為可能是因為羅馬，也沒有太在意。但這幾天本來不該來月經的，她卻一直有少量出血。
這天墨蕊荌在從洛克菲勒回家時碰到了她醫學院的同學，娜歐米（Naomi)。娜歐米是在這裏做婦產科的。她們聊了一會兒，墨蕊荌給她說起了自己月經不調的症狀，問她用不用去做一下檢查。
娜歐米一聽立即告訴墨蕊荌先去超市買一個測懷孕的，如果沒有懷孕，再去醫院做更多檢查。
“懷孕？”墨蕊荌一聽，頭有些懵。她從來沒有考慮過生孩子，可能艾瑞克年齡小又忙於學業，他們結婚之後，艾瑞克也沒有提起過生孩子。以前他們一直有避孕措施，隻是羅馬死後，他們沒有用過任何避孕措施，他們好像忘記了會懷孕這件事。
但是，墨蕊荌還是覺得不可能，畢竟她今年已經41歲了，哪有像她這個年紀這麽容易就懷孕的。 告別娜歐米，墨蕊荌還是立即去買了一個測孕試劑盒。
墨蕊荌回到家時，艾瑞克正在忙著寫作業，見墨蕊荌回來，艾瑞克起身吻了墨蕊荌一下說，他做了幾個三明治，在冰箱裏，然後又匆忙回去做作業去了。
墨蕊荌退下鞋子，直接去了衛生間，她把測孕試劑盒打開，心裏突然緊張起來。她意識到，自己潛意識裏還是想生一個艾瑞克的孩子。她此時無比強烈地希望著是陽性，她真是懷孕了。
墨蕊荌遵從說明，把尿標本加入試劑盒，然後坐在馬桶上，閉上眼睛等著，要5分鍾。
忙著做作業的艾瑞克好像感覺墨蕊荌在衛生間裏呆得太久了，大聲問“親愛的，沒事吧？”
這時，墨蕊荌正好看到測孕器顯示的陽性標誌。
“有事兒，有好大的事兒！”墨蕊荌幾乎尖叫著說。
艾瑞克趕緊衝到衛生間，他看到墨蕊荌手裏的測孕器好像明白了。
“什麽？”艾瑞克吃驚地問。
“我懷孕了！”墨蕊荌看到艾瑞克一臉的驚愕，意識到這也許對艾瑞克來說太突然了，趕緊說：“對不起，我也是今天才突然想到的，你不開心吧？”
“你胡說什麽？”艾瑞克說著，一把把墨蕊荌抱在懷裏，使勁親吻著說：“從我們結婚那天起，我就想要個孩子，隻是害怕你不想要，從來沒有提過。沒想到這個願望這麽容易就要實現了。”
“這是真的嗎？是真的嗎？”艾瑞克滿臉通紅，大叫著，像喝醉了酒一樣。
墨蕊荌把測孕器上清清楚楚的兩道線和顯示著的陽性標誌給他看，“是真的！是真的！我們要有一個孩子了。”
這消息來到太突然，兩個人都覺得有點措手不及。
艾瑞克早已把他剛才還正急急忙忙想完成的作業忘得一幹二淨，他把墨蕊荌抱到沙發上，把臉貼到墨蕊荌的肚子上不斷地親著。
第一個知道墨蕊荌懷孕的人是阿什蘭。阿什蘭知道後，興奮不已，不停地說太好了，太好了，她們母女可以在一起分享懷孕的經驗。
經曆過近兩個星期異常興奮的狀態之後，墨蕊荌和艾瑞克都漸漸平靜下來，又開始照常上班，照常上課，同時一步一步地為將來孩子的出世做著打算。
這天墨蕊荌回到家裏，見艾瑞克呆呆地坐在沙發上想著心事，她以為艾瑞克又在想羅馬了，趕緊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安慰他說：“如果是個男孩，我們就叫他羅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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