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計劃星期天跟大曹出去寫生。早上一起床，我母親就告訴我，今天哪兒都不能去，家裏有客人來。我問什麽樣的客人，我媽從相集裏找出一張發黃的小照片讓我看，裏麵是兩個一歲左右的孩子在大澡盆裏玩水，我沒看出什麽特別之處。
我媽在一旁介紹：“這個是你，這個是白叔叔家的女兒。白叔叔是你爸爸的老戰友，她女兒跟你一樣大，我們十幾年沒見麵了。到時候，你負責陪他女兒。”
這引起了我的好奇，我等著“天上掉下個林妹妹”。我去球場玩了一場球，往家走的時候，遠遠的就聽到家裏在熱鬧。進了家，見過白叔叔和阿姨，得到幾句誇獎。我正想“林妹妹”在哪，阿姨忙說：“我女兒去衝涼了，在車上有個小孩尿在她身上了。”
“林妹妹”出來的時候讓我一愣，她是我的高中同桌白雅蘭。她看起來比一年前更勻稱挺拔，像從球場上下來的女孩。
“老同學！” 她主動走到我麵前，跟我握手。我喜歡她現在成熟的樣子。
兩家人圍著大方桌坐下，白阿姨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精致的小方盒子，遞給我媽，說到：“這是給小峰的，我哥哥從香港帶過來的。”
我母親看是一塊手表，趕忙說：“太貴重，不能收！”
白阿姨壓住我母親的手：“這是一定要收的，小峰是我家的救命恩人。”
我母親糊塗了：“誰救誰了？”
我和白雅蘭互相對望了一下，她的臉一下子變紅了，看來她家人知道我們的小秘密了。
白阿姨述說了事情的原委，最後感歎道：“我們兩家真是有緣分！老唐救過我老公，小峰救過雅蘭。”
午飯的時候，我爸和她爸喝點小酒，東扯西拉地聊起他們當年的事。那時他們都很年輕，一個是營長的警衛，一個是排長。排長帶著四十幾個兵，去攻打一個二十幾個人的土匪窩，半天沒有拿下來，不但貽誤了營救當地的農委，還讓營長在上級麵前丟麵子。營長命令警衛帶人去把排長就地斃掉。警衛趕到戰場的時候，排長還躲在土坡後麵，雙方隔著一條小河互相放著冷槍。警衛對著排長翹著的屁股踢了一腳，喊道“要命的話，趕快衝過去”。排長帶著戰士慌忙跳進水裏，衝到對岸，十幾分鍾就結束了戰鬥。
故事結尾處，我爸爸問：“老白，你膽子怎麽那麽小？” 白叔叔辯解：“我生來怕水，不是怕土匪。”
我收拾了碗筷，在夥房洗碗，白雅蘭走進來，卷起袖子要幫我。我怕她弄髒了白襯衣，讓她住手。
她說：“沒事，順便聊聊天。”
我脫下圍裙，看她手濕，便把它套到她脖子上，幫她係上。她站在我身邊，用清水衝洗著碗筷。有時候，兩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她也沒在意，一年前的凶樣子不見了。
“我好奇，你怎麽跟家人提起救你的那點事？” 我問她。
“我和我媽翻照片，看到我倆一歲時的那張，我媽提到了你的名字，我才忍不住說了出來。”
“我家也有一張那照片。”
“真是不好意思，那張照片還是收起來的好，孩子不穿衣服照什麽像。”
我嗬嗬地笑，看她臉上飄過紅暈。我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手中有她的軟肋。
洗完了碗，我帶她到我的後園裏，讓她看我種的豆子，絲瓜，芭蕉等等，還摘了一個熟透的木瓜讓她品嚐。我們坐在菜園裏，接著聊天，我問她在做什麽工作。
“我也是老師，體育老師。” 她告訴我，“不過，我要離開了，去當兵，很快就走。”
我聽到這兒，真為她高興，又有點失望，剛多了一個朋友，又要失去。她看出我的情緒，安慰我：“老同學，我給你寫信。”
這時，斜對麵的河邊，來了一群山寨上的姑娘，她們放下背籮，慢慢地往水裏走，熟練地卷著裙子，等水到了齊腰深，身子縮進水裏，把裙子從頭上扯下來，扔到河岸上，就在水裏耍起來。
白雅蘭捂著嘴，驚叫：“她們好厲害喲，一點都沒露，就脫了裙子！”
“你沒見過？” 我問。
“沒有，我們那兒以漢人為主。”
“什麽時候帶你到她們的地盤上看看。”
“看什麽？”
“在那裏，她們根本不遮遮掩掩，完全放開來玩水。”
“是嗎？怪不得你學得…..有點壞！”
“你對我偏見太深，白雅蘭。”
“跟你開玩笑。你叫我雅蘭吧，我叫你小峰。”
我們回到正屋，沒興趣參與大人們的聊天。他們建議我帶雅蘭到附近看看。
雅蘭、我妹妹和我去了小河的對岸，沿著小河，欣賞沿途的風景，摘了些漂亮的野花。我和我妹妹到水裏找彩石的時候，雅蘭不敢下水，撿些碎石往水裏扔著玩，弄起好些水花，我的褲子濺濕了一大半。她和她爸一樣天生怕水，我原以為她是上次溺水的原因。
到了晚飯的時候，我們往會走，上了吊橋。我妹妹走在最前麵，雅蘭中間，我在她後麵。我妹妹跨著大步，左一腳，右一腳，把吊橋當著了蕩秋千，她從小就這麽玩的，忘了身後有一個怕水的人。吊橋越來越搖晃，雅蘭緊緊抓住索欄，一副惶恐的樣子。我一麵喊停，一麵趕到雅蘭身邊想拉住她的手，不想她突然撲到我懷裏，抓住我不放。讓我震驚的不是雅蘭的動作，而是不遠處的水井旁站著朵娜，她與我相視足足半分鍾，然後提著水桶離開了，留下一個冷冷的背影。
晚飯後，我偷偷溜出家門，去朵娜的宿舍找她，隻見陳佳一人在屋裏。她問我：“你好像不是來找我的吧？”
我隻好承認來找朵娜。她說朵娜去彩排節目去了，晚上有她的表演。我正要離開，陳佳叫住我，問：“下午跟你在一起的那個美女是誰？”
“高中的一個同學。”
“哦，去吧，朵娜跟那女孩有一拚。” 她給我這句話，我沒明白什麽意思。
為了送別小海參軍，單位開了一個晚會，最後的活動是文藝表演。輪到朵娜的節目，我的父母和雅蘭的父母都離開了現場，我妹妹也找自己的朋友去了。我和雅蘭坐在人群裏，看著朵娜和其他七八位姑娘出場，表演《采茶妹》。
她們身著山寨姑娘的彩色的緊胸上衣和緊腰長裙，上衣和長裙之間，露著一掌寬的迷人腰身，肩上斜挎著漂亮的手織帶，頭頂紅色的紗巾，耳墜在臉頰上夕夕閃光。她們的美豔上場引起台下一陣騷動。要知道，那一掌寬的暴露在一般環境下足夠關禁閉。
歡快的音樂聲裏，采茶姑娘們盡顯身姿，左擺右搖，上下顧盼，轉動裙擺，或隨“嗨”的一聲呼喚，向空中甩出一排整齊的秀腿。她們用動人的肢體語言，詮釋著采茶勞動的快樂。
舞蹈的故事遠不止這些。在采茶勞動的間歇裏，采茶妹嬉鬧地相互潑水，對著清泉欣賞自己的容顏，又圍在樹下，演繹一個神秘的傳說。最後，領舞者（朵娜）在風中收到一封寫在茶葉片上的來信，頓時她變成了茶山的精靈，跳動著變幻的舞姿，讓人眼花繚亂。
我猜，這個舞蹈是朵娜編的，隻有她能做得到。采茶的活那麽奇妙，我想改行。雅蘭不禁讚歎道：“那個領舞的女孩真甜！”
朵娜換了裝，向觀眾這邊走來，我站起來，想把她介紹給雅蘭，可她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在四眼身邊坐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