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亂了的棋局
“琴川？嗯聽說過。”阿雄把幾粒黑珍珠用舌頭在口腔裏上下翻弄著，“琴川有奶茶嗎？”
喬天翊看了一眼藍白紫，藍白紫接過話頭答道：“琴川有很多奶茶店。”
這個答案似乎大大出乎了阿雄的意料，以致於他停住所有的動作看著兩個年輕人，連眼睛都忘記眨動，仿佛實在無法理解琴川人竟然也會做出奶茶來，這令他感到費解。
喬天翊與藍白紫心照不宣地決定給阿雄足夠的時間來消化琴川有奶茶這件事，他們兩個靜靜地享受著從窗戶射進來的玉裏鎮的陽光，同時細細品味著手心裏的奶茶，甚至從不喝甜品的喬天翊也嗞嗞地嘬起了吸管。
“你們是戀人？來這裏度假？”緩過勁兒來的阿雄終於決定改變關注點。
“不是，隻是朋友。”藍白紫說道。
“我們看起來像戀人嗎？”喬天翊問。
“俊男靚女，不是戀人也是預備役戀人。”阿雄眼睛裏閃著精明，笑著說道。
藍白紫非常不喜歡在這個問題上停留，沒等阿雄回答喬天翊，她便問：“老伯，你是阿美族的嗎？”
阿雄咧開嘴笑了，“我不是阿美族，我是不滿足。”他停了一下，看見了兩個年輕人愣怔的反應後，才得意地繼續說道：“開玩笑的啦，我是閩南人。”
三人一起笑了起來。
喝完奶茶，喬天翊藍白紫與阿雄道別。他們騎上自行車剛蹬出去幾米，聽見後麵有人喊。二人停下，回頭看去，就見阿雄朝他們跑過來，遞給兩人一人一瓶礦泉水：“一會兒騎累了會口渴的，出門最重要是記得帶水。”
兩人滿懷感激地接過水，又道了謝，便繼續騎車上路。穿過兩條小巷，來到玉裏鎮主街中山路，然後沿著中山路騎了沒一會兒就到了玉富自行車道。車道上幾乎沒有人，空蕩蕩的似乎專等著兩人光顧。
自行車道的兩側是大片大片的農田，黃的金澄澄，綠的綠油油，到處生機盎然。過了農田，接下去是一座舊的鐵路橋，兩人騎到橋中間的時候，便看到了阿雄說的兩大板塊交界處。
喬天翊跟藍白紫商量：“咱們停下來歇會兒？”
於是藍白紫便停了下來。
橋身兩側各有菲律賓海板塊和歐亞板塊的標識，並都貼心地準備了自行車架和長木椅，以供行人歇腳。兩人便把自行車架好，然後一起坐在長椅上。一路上，喬天翊與藍白紫的交流就非常少，兩人都似乎在回避著什麽。準確地說，應該是藍白紫又在躲避喬天翊，而喬天翊則是小心翼翼地順著她的意思。此刻的他們，雖然坐在一起，卻依然像隔著一堵牆。
喬天翊非常想推倒這麵牆。
好一陣沉默後，喬天翊突然神色嚴肅地問她：“藍白紫，你後悔離婚嗎？”
藍白紫一愣，隨即慢慢把頭轉向喬天翊，“你怎麽這麽問？”
“從琴川機場一直到現在，你都提不起精神。我猜你是不是覺得離婚對不起孩子，所以才心情不好？”
喬天翊提到龍再興，讓藍白紫瞬間紅了眼圈，“離婚是我一直爭取的，所以我不會因為離婚而後悔。但是自從離婚後，我一直沒有勇氣麵對麵和兒子好好談談父母離婚的事。這次出來，也是象做賊一樣偷著跑出來的，我不敢想象他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更不敢想象他如何讓自己接受父母離婚這件事。”
喬天翊拍了拍藍白紫的肩頭，安慰她：“事情到了這一步，再焦慮擔心也無濟於事，隻能往前走。何況孩子還小，可能還不知道離婚到底意味著什麽，也許他心裏根本沒有我們大人想象的那麽多，那麽可怕。別擔心了，好嗎？”
藍白紫用手托住自己的兩腮，低著頭，靜靜地一動也不動。
橋下流水潺潺，橋上微風綿綿，四下景色閑閑，但這一切都無法讓藍白紫的心安靜下來。她在自己的愁緒裏煩躁半晌，然後告訴喬天翊：“我打算明天婚禮過後，周一就回琴川。”
喬天翊愣了一愣，說：“咱們不是跟邵嘉詠他們定好了嗎，婚禮結束後環島遊完幾天，再去香港購物，然後再一起回琴川嗎？”說完他又忙改口：“好吧，我去跟邵嘉詠他們解釋。”
“不用，我自己跟米薌去說。”
本來喬天翊計劃要利用這次台灣之行，好好跟藍白紫拉近關係，增進兩人的感情，然後最後找機會跟她表白。誰知他一個子一個子的，小心翼翼地擺好的一盤棋，卻被藍白紫隨手一劃拉，全亂了套。他心裏不由得一陣泄氣，沉了下去。但他很快又理解了藍白紫，並且看她當下的心理狀態，覺得實在不是個好時機去有進一步行動。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問：“藍白紫，你會不會因為孩子和龍漸飛複婚？”
藍白紫忍不住又側頭看了喬天翊一眼，說：“你怎麽會這麽問？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離成了婚，怎麽可能再複婚？我隻是無法麵對我兒子。平時我每個星期隻陪他兩天，本來沒有意識到對他是一種虧欠。一離婚，新帳舊賬全加在一起，才清楚自己欠孩子很多。我這次請了一周假，但我現在根本沒有心情在這裏遊山玩水。還有幾天就是中秋，所以我想盡快回家，然後利用這幾天好好陪陪孩子，跟父母和孩子一起過中秋節。不知道這樣能不能讓自己心裏的愧疚減輕一點兒。”
喬天翊想了想後，說：“我陪你一起回去。”
藍白紫忙搖頭拒絕：“不用。你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正好讓邵嘉詠陪你好好玩玩，台灣有很多值得去的地方。”
喬天翊兀自對著空氣點點頭，“好吧。那咱們就說現在，邵嘉詠說大溪西麵有南岸瀑布，東麵有安通溫泉，你一會兒想去哪裏？”
藍白紫的眼神漂移而虛空，“我哪裏也不想去，隻想在這裏坐會兒。”
喬天翊靜靜看了她幾秒，然後挪了挪身體，讓自己緊靠著藍白紫，說：“靠著我肩膀，閉上眼睛，什麽也不去想，徹底放空自己。”
藍白紫略一遲疑，就按照喬天翊說的做了。
第五十四章 不肯風斷清衣渡
橋下的河床非常寬闊，但大部分被不知名的植被與幹涸的地麵覆蓋，隻有大概三分之一的部分有水流淌。遠處大河兩岸的田野，紅的黃的綠的，整齊劃一，涇渭分明，像一副巨大的棋盤。喬天翊安靜地看著這一切，心裏卻七上八下。
漸漸的，太陽西斜，落在了遠處的山頂，金光四射，晃得人睜不開眼睛。藍白紫一直閉目倚著喬天翊，仿佛已經睡了過去。喬天翊感覺到肩膀有些發木發酸，但他卻不想動。心儀的女人肯靠著自己小憩，他不想破壞這麽美好的一段時光。
又過了一會兒，太陽落到了山的那一側，染得山後紅彤彤的一片。喬天翊側頭覷著藍白紫，見她的雙頰也染了一暈飛紅。這抹紅象帶了溫度，讓喬天翊心裏一陣燥熱。
慢慢的，天空變成了黛青色，有一輪月亮從山尾處爬了上來，又大又新鮮，憨頭憨腦的樣子，像是個爬牆頭偷窺的孩子。
喬天翊輕聲對藍白紫說：“起風了。”
藍白紫睜開眼睛，看看了周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月亮都出來了，過了多長時間？”
“三個多小時。你睡著了？”他看著她笑。
自己竟然靠著他的肩膀三個多小時？藍白紫有些吃驚，忍不住把目光拋向喬天翊。清涼的月光下，男人帥氣的臉上有一絲神秘。藍白紫沉沉的心忽地亮了亮，她身體不由自主地緊了一下，便胡亂答道：“半睡半醒，用了幾個小時想了十年的事。我們回鎮上去吧。”
喬天翊先站起來，伸手把藍白紫拉起，又把她的自行車從架子上拿出來，問她：“我們回邵嘉詠家吃晚飯，還是在街上吃晚飯？”
藍白紫接過自行車，跟他商量：“米薌說玉裏麵很有特色，要不然我們去吃吃看？”
喬天翊跨上自行車，朝藍白紫一擺下巴，“走吧，咱們去夜市吃麵。”
金秋的玉裏鎮，傍晚的風已經有些涼。兩人就著月光，騎著單車，很快就回到了鎮裏。邵嘉詠打了電話來，喬天翊告訴他要在外麵吃過晚飯才回去。
玉裏鎮的夜市位於忠勇路和忠智路，還算熱鬧，至少比白天街上的人多，有的攤位前甚至還排起了隊。但聽口音，多數是當地人。倆人把自行車鎖在街邊，便沿街一家一家逛過去，碰到有食欲的，就買些嚐嚐。買了東西，可以邊走邊大快朵頤，也可以坐在攤位前鮮豔的塑料板凳上細嚼慢咽，豐儉由人。
喬天翊隨著藍白紫的喜好，兩人一起吃了花生菱角，QQ蛋，脆皮雞蛋燒，炭烤雞翅，還喝了酸梅湯。夜市邊上有一塊空地，一些半大孩子在那裏玩碰碰車。
喬天翊問藍白紫：“想玩嗎？”
藍白紫忍不住笑了，“你把我當孩子呢？咱們回去吧，要不然太晚米薌該擔心了。”
喬天翊暗暗舒了口氣，你可算是有個笑模樣了。
邵嘉詠和米薌的婚禮更接近民國時期的傳統，很是莊重，全程沒有賓客嬉笑打鬧，更沒有捉弄新郎新娘的齷齪戲碼。來賓很多，院裏院外都站滿了人，似乎整個鎮的人都來了，喬天翊甚至在人群中看見了阿雄。
藍白紫印象最深的是一白髯長袍老者在堂前念的一段結婚祝詞：“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願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
這段話，讓人覺得婚姻是多麽美好而令人向往的一件事，可藍白紫自己的感情經曆卻一團亂麻，心之所愛已然天人永隔，一段討好父母的短暫婚姻又充滿了欺騙和背叛。想到這些，她越發地感覺在這裏呆不住。
對於藍白紫的提前離開，米薌與邵嘉詠都表示理解，因此也沒有多說什麽。但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做，所以隻能讓喬天翊一個人去送藍白紫。
婚禮後的第二天早飯後，藍白紫告辭眾人，在喬天翊的陪同下去了玉裏鎮火車站。北去的火車很快進站，藍白紫帶上自己的旅行箱，隻跟喬天翊說句謝謝，就隨著人流上了車。在往車廂裏走的時候，她往站台瞥了一眼，與喬天翊追隨她的目光正好對上。藍白紫不由得一慌，彎了一下嘴角，便匆匆閃進車廂內。
車上人不多，稀稀落落散坐著。藍白紫選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忍不住再次朝站台上看去，喬天翊已經沒了蹤影。
藍白紫轉回頭來，看著自己的手指頭發呆。火車停了一站又一站，人們上上下下，車廂裏的人卻不見多也不見少，平衡的令人不可思議。
最後，火車停在了台北火車站，藍白紫站起來，掂著腳去夠行李架上的旅行箱，卻驚詫地發現在自己的手之前，已經有一隻手握住了箱子的提手。
藍白紫不由得愣住，隨即順著手臂看去，“喬天翊？你怎麽跟著來了台北？”
喬天翊把箱子放在地上，一手推著箱子，一手拉著藍白紫往車門走去，“我送你去飛機場。”
藍白紫想說些什麽，腦子卻突然空空的什麽也說不出來，隻是身不由己地跟著喬天翊下了車。
原來，喬天翊看著藍白紫上了火車，他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轉身往回走。就在車門要關上的前一秒，他懵裏懵瞪地上了車。隔著兩個車廂之間的玻璃門，他就那麽看著在座位上發呆的藍白紫，看了一路。
如來時一樣，兩人的嘴巴像是被針線縫上了，雙雙緘默不語，隻是默契地上車下車，改飛機票，安檢，托運行李等等，宛若一個人。
過了安檢，藍白紫再次獨自一人。這一次，不知道為何她竟有些落寞，仿佛丟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她忍不住不停地四下張望，似乎希望那個人能再一次出現。
“一個人在路上太寂寞了。”藍白紫在心裏這樣對自己說，算是替自己跟給自己解釋。
排隊登機的時候，藍白紫再次看了一遍周圍，卻赫然瞧見喬天翊從遠處朝這裏大步走來。
藍白紫壓不住的一陣心喜，不由自主地朝他迎去。兩人麵對麵互相盯了幾秒鍾，然後一起撲哧笑了。喬天翊拉住藍白紫的手，慢悠悠走到了隊尾。
這一次，藍白紫沒有問喬天翊為什麽又跟了來，喬天翊也沒有解釋，仿佛一切都順理成章。
雖然知道藍白紫是去給自己好友做伴娘，但對於她與喬天翊同行，龍漸飛還是在心裏打了個大結，十分的不爽。不過當他從白秀林那裏知道了藍白紫要獨自提前回來，他心中的不快又立刻煙消雲散了。他查了班機號，然後興衝衝帶著龍再興去機場接人。
藍白紫一直沒有問喬天翊為什麽他也提前回琴川，這讓喬天翊的心裏如春天一般燦爛。因為他由此推斷出藍白紫明白了他，理解了他，甚至接受了他。雖然一路上藍白紫依然寡言少語，但喬天翊還是堅定地認為自己與藍白紫的關係已經彼此心照不宣。
拿到行李往外走的時候，喬天翊想拉住藍白紫的手，但是卻被她躲開了。喬天翊有些詫異，他看向藍白紫的眼神中充滿了慌亂和不解。
藍白紫尷尬地笑了笑，“馬上出去了，會碰到熟人的。”
喬天翊的心立刻沉了下去，但他轉念又想到是不是藍白紫想從自己這裏得到更明確的說法？不過猶豫再三，他還是什麽話也沒有說出來，隻是繼續默默地與她並肩向出口走去。
“媽媽！媽媽！”龍再興最先看見了人流中的藍白紫。
一些讀友反應，發文時間不太合適，要麽在吃飯，要麽在做飯，要麽要睡了。因此從明天開始，發文時間改成西部時間四點半。提前一個小時。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