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有點喜歡
兩個孩子站在兩個大人麵前，垂頭喪氣地，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能解釋一下嗎？這是誰的主意？玩兒藏貓貓呢？”誌遠看著他們倆，有點哭笑不得。
“沒摔著吧？”芷馨問。
“你是不知道，他們在裏麵呆了多久！”誌遠看了一眼芷馨。然後又偷偷再看了一眼。今天芷馨剪了頭發，好漂亮呀！
“也沒多久，我們就是，就是........”渺渺嘟囔著說不出個所以然。
“叔叔阿姨，是我不好。其實我們在談戀愛，渺渺不敢告訴你們。我見叔叔回來，就心裏著急，拉著渺渺藏起來了。”
“啊？”誌遠和芷馨不約而同地叫了出來。渺渺聽了，瞪著眼睛看向地麵，不敢出聲，心裏想：這個小犀！你等著這事兒完了找你算帳，那幾年的奶茶一筆勾銷！
誌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想到自己在這個年齡的種種失落，又差點哭出來。剛才喝的酒，現在還讓他有些恍惚。他和彩翼的緣分，難道要在下一代身上繼續嗎？
芷馨完全讓這個局麵打敗了。她說不出是該高興還是愧疚。小犀是她看著長大的，一表人才的男孩子，喜歡都來不及呢。渺渺平時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她和小犀在一起談了多久了？自己這個當媽媽的也太失敗了吧？怎麽什麽也沒看出來呢？
小犀拿眼角瞥向渺渺，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但是剛才的話並非完全是情急之下的謊言，他真的是喜歡渺渺的，隻是他們平時太熟悉了，不敢往這方麵想，而且渺渺這次從大學回來，一口一個男朋友，讓小犀心涼。
“好啦，談戀愛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情，你們也不小了，用不著這樣躲躲藏藏的。小犀你也別瞞著你媽。”誌遠說。
“哦，要不晚上留下來吃飯？”芷馨問。
“不了不了，謝謝阿姨，我答應我媽回家吃晚飯的。”小犀一看脫身的機會到了，趕緊跟大家打了招呼，奪門而出。在門口，他回頭跟渺渺做了個鬼臉，渺渺回瞪他，做出了抹脖子的手勢。
“媽，你今天這樣太漂亮啦！是彩翼阿姨給你剪的頭發？”渺渺趕緊轉移視線。
“嗯。”芷馨點頭，不敢看誌遠。
她沒想到，誌遠停了一秒鍾，走過來，麵對她，扶著她的肩膀，好好地端詳，然後認真地說：“真的特別好看，我喜歡。”
芷馨覺得自己臉紅了。這種感覺是久違了，還是第一次？她有點記不清。怪就怪下午喝了酒，很多東西都鬆散了。但是也許鬆散了正好，是個重新排序的機會。
小犀人還沒到家，芷馨的短信就到了彩翼的手機裏。她報告了剛才發現的新大陸。彩翼驚得目瞪口呆。想想小犀明年就大學畢業了，自己在他那個年齡，是比他成熟還是幼稚？好像在不同方麵是不太一樣的。但是有一點彩翼很肯定。如果小犀愛上一個姑娘，彩翼堅決反對的話，小犀不會聽話的。現在的孩子都特別有主意。
真的嗎？小犀會不會疼惜她這個單親媽媽而選擇順從？但是彩翼不希望自己成為小犀精神上的負擔。她早就拿定主意，無論小犀在感情上的選擇如何，她都支持。青春一去不複返，隨著青春丟掉的東西也許一輩子再也找不到了。唉，時間都去哪兒了。眼看這恩恩怨怨就要開始第二輪了。
兩個人簡單地吃了一碗餛飩。放下筷子，小犀感覺出媽媽要和他談話，也猜出來談話的內容，不由得心裏發緊。
“真的喜歡渺渺？”
“我........”小犀對於自己的吞吐有點生氣。
“男子漢大丈夫，喜歡就是喜歡。”
“喜歡。”
“有多喜歡？”
“媽？這怎麽回答啊？我還不知道渺渺的想法呢。多半她不喜歡我。”
“你不是說你們倆在談戀愛嗎？怎麽現在又說不知道啦？”彩翼糊塗了。
小犀手裏轉著筷子，盤算著該怎麽和媽媽講清楚。他想了一下，媽媽這麽聰明，應該是早晚會發現真相的，不如直接告訴她算了。於是他把渺渺找他幫忙的前前後後都和盤托出。
彩翼聽了，沒出乎她的意料。她完全明白誌遠和芷馨有問題。也完全明白他們其實都在做最後的努力。隻是原以為二代再續前緣的，現在看起來還是個問號。不過也好，孩子們的事情，最好讓他們自己掌握吧。
“兒子，無論怎麽樣，謝謝你相信媽媽，能和我講實話。其實我也有話和你講。”
小犀抬起眼睛看著媽媽，他的神情讓彩翼一陣恍惚。
“你小時候總是問起你爸爸的事情。我今天可以認真地告訴你，他是誰不重要，但是你一定要記住，他是媽媽特別特別愛的一個人。你是我們愛情的結晶。我對你的愛裏，有你爸爸的那一份。至於為什麽我們沒有在一起生活，要從很久以前講起。這事情有關你丁叔叔和一個周叔叔。你想聽嗎？”
小犀抿著嘴點了點頭。
（十）那句歌詞
渺渺想到今天的事情，不由得後怕。可是小犀這個家夥居然張嘴就胡說八道！又或許，他沒有百分之百胡說？渺渺認識小犀少說也有十年了。他們真的是從小玩到大，像是表兄妹一樣親，小時候的糗事也是可以互數一籮筐。直到小犀上了大學，他們才開始沒那麽親密了。這次疫情歸巢，這兩個孩子聚在一起，又找到了兒時的感覺。對渺渺來說，在小犀身邊是在別的同齡人身邊沒有的安全感和放鬆感。但是要說是“戀愛”，就太沒譜兒了。
這個小犀！渺渺抓起手機發短信給他：“你倒欠我一年奶茶。”
“為啥啊？我幫你幹活兒，幫你頂雷，怎麽還欠上你了？要不是我挺身而出，你能那麽容易脫身嗎？”
“誰叫你瞎說八道的？我爸媽真的以為咱們在談戀愛呢。晚飯桌上他們就老是拐彎抹角地套我的話。還一副暗自欣喜的樣子。你得賠償！”
“我媽也和我談了。”
“啊？你媽也知道了？”渺渺忽地一下在床上坐了起來。小犀和媽媽坦白，是不是代表他是認真的？
“你別緊張。其實今天我媽和我談了很多，其中有關你爸以前的故事。”
“什麽？我爸的故事？和你媽有關？”渺渺糊塗了。
“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樣。其實是挺美好，但又傷感的故事。他們那時候也就是咱們這個年紀。你想聽嗎？”
渺渺點了點頭，然後意識到小犀並不會看見，於是說：“我打電話給你。”
晚上的時候芷馨坐在桌前，不知道要幹什麽，她看著黑著的電腦頻幕上映出自己的影子，有點陌生感。影子有些模糊，正好像是濾鏡一樣，濾去了歲月的痕跡，讓她的微微一笑看起來是舊時的自己在和現在的自己打招呼。
“芷馨。”誌遠在門口叫了一聲。
芷馨嚇了一跳。她看到誌遠走進來，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臉上掛著微笑，說：“你怎麽看渺渺和小犀的事情啊？”
雖然這是當前家裏的“大事”，可是芷馨聽出來這不是誌遠過來說話的主要原因。他們有多久沒有這樣坐在一起安靜地說話了？
“沒什麽看法啊，挺好的。小犀這孩子很優秀，兩家又知根知底。我挺放心。”芷馨說。
“嗯。我...... 我們今天幾個喝多了，說了不少以前的事情，我......”
雖然芷馨從彩翼哪裏聽到了他們“以前的事情”，但是現在誌遠提起來，她忽然感到，真的很希望從他嘴裏聽那些故事，這其實是有非常不同的意義的。這麽一想，芷馨有點感動了，她鼓勵地看著誌遠。
“在我像渺渺這麽大的時候，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周通，一起認識了彩翼。你想不想聽聽我們的故事？”
芷馨點了點頭。誌遠沒有馬上講故事，而是伸手握住了芷馨的手。“其實咱們之間的故事更多，對我來講更重要。你陪著我走過這麽多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隻是周通忽然過世，讓我......”
芷馨回握了誌遠的手。誌遠笑了笑：“還是先講以前的故事吧。”
不知不覺到了夏天，很快迎來了空巢俱樂部又一次網上活動。這次彩翼想了一個好主意：網上音樂會。每個會員找一首歌送給大家，通過頻幕分享，幾家人可以一起欣賞歌曲。提案一出，大家都舉手讚同。彩翼附加了一個條件，發歌的人，要選出最喜歡的一句歌詞。
zoom開始的時候，彩翼已經在放歌了，她選了一首《光陰的故事》，等大家一個個從視頻框裏跳出來，幾個人又一次聚在了雲端。這次，誌遠和芷馨在一個框裏。
第一個分享的是司令。他選的歌是《往事隻能回味》。音符流出，大家不由得都對往事有了暗自的回望。等到司令說出他最喜歡的一句歌詞： “你就要變心像時光難倒回，我隻有在夢裏相依偎”，大家有點摸不著頭腦。這是說誰要變心呢？沒成想司令指著阿慶嫂說：“最後一次和我偎依著睡覺是哪年的事兒啦？你變心啦！”
阿慶嫂瞪了老公一眼。“你呼嚕震天的，還怎麽偎依？還說我呢。我告訴你，我打算自己睡一間房。這樣睡得好，第二天情緒也好，自然對你溫存多一點。”然後她分享了一首《愛的代價》，她選的歌詞是“隻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讓往事都隨風去吧”。惹得大家笑了起來。
曼麗自告奮勇第三個分享，她的歌是《這世界那麽多人》。
“這世界那麽多人，多幸運有個我們。” 曼麗說。
老穀先說了他喜愛的歌詞： “往後的餘生，我隻要你。”
司令笑道：“看，都計劃好了。”
聽著《往後餘生》，芷馨心裏充滿了希望，她悄悄看了一眼誌遠，見他看著頻幕微笑著，卻悄悄在桌子下麵拉住了自己的手。
芷馨分享的是《因為愛情》。 “因為愛情，怎麽會有滄桑，所以我們還是年輕的模樣。”
誌遠則選了《當你老了》：“當我老了，我真希望，這首歌是唱給你的。”想到他們倆一起變老，心裏陣陣暖流。
到了彩翼，她說：“你們都成雙成對秀恩愛，我就一個人兩首歌。”
彩翼先是選了《匆匆那些年》。王菲慵懶的聲音把大家帶回了年少輕狂的歲月。
“不怪每一個人沒能完整愛一遍，是歲月善意，落下殘缺的懸念” 。大家都聽明白了，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去問。
最後一首歌是動畫片《千與千尋》的插曲《親愛的旅人》。
彩翼沒多說，在頻幕上打出來： “就算留戀也不要回頭看”。
渺渺聽到書房穿出來的音樂，十分好奇，她偷偷地把門推開了一條小縫，把手機塞進去，通過鏡頭看到爸爸媽媽在桌子底下牽著手，她年輕的心都快化了。她匆匆拍了一張照片，發給了小犀。
過了一會兒，小犀發過來一首歌：Heart's Content。
渺渺趕緊跑進樓上自己的房間，在身後關上了門，讓手機裏的歌聲暢快地流出：
Maybe you thought
I hung the moon
Maybe you thought
We were johnny and june
Maybe we thought
It was just us two
Maybe we spoke too soon
We never lie
And we don't tell tales
We bite our tongues
And our fingernails
We fall in love
And we don't fall out
Maybe we speak too soon
Here's you and me
And in between
We draw a line
But we can't see
Where it's bend
We scratch our heads
And race against
The heart's content
Maybe we hurt
Who we love the most
Maybe it's all we can stand
Maybe we walk through the world as ghosts
Break my own heart before you can
......
Maybe we know how the story ends
Maybe it's not even about us
......
One thing I know for sure is
Love will find a way
Here's you and me
And in between
We draw a line
But we can't see
Where it's bend
We scratch our heads
And race against
The heart's content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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