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巧,那天下午正趕上她輪休,天氣暖和,她約了關係好的幾個姐妹一起拿著盆去廠裏的澡堂子洗澡,洗完後她一邊用手巾擦著頭發一邊跟大夥說笑著走出來,因為光顧著跟人說話不防迎麵一頭撞上了一個人,慧芳“哎呀媽呀!”叫了起來,對麵的那個人也嚇了一跳,她定神仔細一看,是個不認識的年輕小夥,這時估計也有點懵,正發愣,
她倒覺得著笑了,對著他撲哧一笑說:“對不住啊!同誌,是我沒注意看路,撞著你啦!”
振興今天來服裝廠是找二車間的調度陳大姐的。陳大姐是振興他們廠辦公室安主任的愛人,振興剛到塑料廠那會兒,就是在安主任的手下工作,安主任知道他爸跟郝廠長的關係,所以對他格外地照顧,常叫他到家裏吃飯,這樣振興跟陳大姐就也熟了。
後來振興爭氣,工作出色,由辦公室的小幹事升任了車間的副主任,工作崗位換了,但是他跟安主任一家的關係一直還是很親密的,平時休班時,安主任總願意找振興來家陪他喝兩盅。最近這些日子,他們兩口子得知振興在相對象,可是一直都沒找到合適的,陳大姐就上了心,她們服裝廠女同誌多,她尋摸了一圈,覺得財會科的小劉不錯,於是就約了振興今天來廠裏要介紹他們兩個認識。
振興到了服裝廠,剛進大門沒多遠竟被錢慧芳一頭撞上,他這時看著慧芳如花的笑靨,一時間呆住了。慧芳剛洗完澡,穿著件白布衫,領口隨意敞著露出裏麵白裏泛紅的皮肉,頭發還是半濕的披散在肩上,有幾綹垂落在高聳的胸脯上,在那上麵留下了一些水印子,透過了白布衫倒讓人對她那一雙傲人的雙峰浮想聯翩,她卻完全不在意,隻管大大方方地揚著臉兒笑著衝振興說話。
振興嗅到了空氣中彌漫著她身上的香皂清香,而她爽快利落的聲音落在振興的耳朵裏也變成了銀鈴一般的好聽。振興眼看著,慧芳俏生生地站在那兒,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原始的女性之美,全無遮遮掩掩的忸怩不痛快,有的是天生的率真和驕傲,好像凸凹有致的身材和豔麗的姿容全都是她可以恣意揮灑的資本,她是一個真正的女人,一個有著濃濃女人味的女人!
這和振興平時見到的那些女人都不一樣,她們或漂亮或醜陋,或粗魯或斯文,但是沒有一個人像慧芳這樣美得如此的直接,如此的理所應當,如此的有味兒,那是一種女性荷爾蒙的味道,天然的勾人。振興在這短短的一眼中被慧芳深深地迷倒了。
慧芳看到振興直勾勾望著自己的眼神,心中得意,這樣的情形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自從她身量長起來後,就總是有男人用這樣的眼神看她,慧芳不像別的大姑娘那樣覺得害臊,她反而很自得,本來嘛,女人長得好才惹得那些男人像饞嘴貓似地看,她就大大方方地給他們看,而且還就願意看到那些人看得見摸不著的饞癆樣,每每這種時候她都有一種掌控和戲弄別人的快感。
所以這時她看著振興的樣子,就故意走上前一步,用手在他眼前劃拉了一下問:“同誌,咋啦,讓我給撞傻啦!”
聽她這麽一說,後麵那幾個跟她走在一起的小姐妹全都嘰嘰嘎嘎地笑起來。振興被她們這一笑給驚醒了,看到慧芳站到了自己眼前,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他的臉一紅,低頭咳嗽了一聲,然後說:“沒事,沒事,是我走路沒看好道。”
聽了這話,慧芳和幾個姐妹更是笑得歡了,振興站不住,趕緊從慧芳身邊插過去一溜煙地跑了,留下這些姑娘們笑彎了腰。
振興一路跑到了二車間的調度室,站在門口他還有些臉紅心跳,剛才自己在那個漂亮姑娘麵前實在是表現得太窩囊了,十足像個有心沒膽的二傻子!而那個姑娘,振興回味著剛才慧芳的一舉手一投足,真是太,太好看了。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感覺三魂七魄不見了一半,恐怕這時還黏在慧芳身上不忍回來呢!
他晃了晃頭抬手敲了敲調度室的門。陳大姐很快就開了門,看到振興來了,立刻就笑了,然後扭頭對著屋裏大聲說:“你看,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小劉,小楊來啦!”
振興一聽就知道陳大姐想給他介紹的那個小劉會計已經先到了,不過他這時心思全在慧芳身上,對這次的相親已經全無興趣了。他邊跟陳大姐打著招呼走進門,邊在心裏麵謀劃,一會兒對付走了這個小劉,就要跟陳大姐仔細打聽一下剛才那個姑娘的事。
陳大姐把他讓進屋來,然後指著剛從椅子上站起來的一個姑娘給他介紹說:“振興,這就是我那天跟你說的小劉,是我們廠會計科的出納,她可是個心細又能幹的好同誌。”
振興抬眼上下打量了小劉一下,她穿著藍布工作服,兩個胳膊上還套著花套袖,長的倒是挺文靜秀氣的,就是個不高,套著寬鬆的工作服也看不出身材咋樣。振興在心裏邊跟剛才遇見的慧芳一比,登時興趣全無,他敷衍地對小劉點了點頭,然後坐在了靠牆邊的長條椅子上。
陳大姐還不知道振興的心思,這時還殷勤地給小劉介紹振興的好處,小劉邊聽邊偷眼打量振興,雖說振興長得不像陳大姐之前說的那樣英俊,不過也算還不錯,關鍵是振興有個在二輕局當部長的爸,這樣的背景著實讓人動心,所以她心裏頭倒是有了七八分的願意了。
陳大姐和小劉熱熱鬧鬧說了半天,才發覺振興竟然一句也不接茬,好像不關他事一樣自顧自地坐在旁邊,她怕這樣冷了小劉的心,所以一個勁兒地給振興使眼色,讓他主動跟小劉說話,可是振興就好像沒看見似的,仍然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陳大姐看到這樣心中明白,這是振興沒看上小劉。她不禁有點來氣,自己費心費力幫他在廠裏千挑萬選好容易找出了這個樣樣條件都般配的小劉來,沒想到振興進門看了一眼就給否了,看來年輕人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總以為自己有多麽的了不起,倒要看看他以後能找個什麽樣的天仙!
陳大姐這樣想著,心也冷了,她又敷衍了小劉幾句,然後就跟她說自己還有點事兒要跟振興談,讓她先回去上班。小劉也看出來振興對自己沒什麽意思,她心裏也是訕訕的,想著,有什麽了不起的,你沒看上我,我還沒看上你呢!什麽東西!哼!於是她揚起頭來,眼角也不撇振興一下,隻跟陳大姐點了點頭就走了出去。
小劉一走,陳大姐就盯著振興問:“怎麽著,小楊,看來大姐的眼光不好,這個小劉你沒看上吧。”
振興一聽就知道陳大姐生氣了,平時她都是親熱地叫自己“振興”的,現在生疏地喊他“小楊”,這就是心裏對自己不滿了。他連忙笑著站起來說:“陳大姐,你說啥呢,你的眼光那當然是最好的,這個小劉同誌我看著也很不錯。”
陳大姐沒想到振興竟然這樣說,她立刻驚喜地問:“啊!我看你剛才愛搭不睬的樣兒,還以為你沒看上呢!這是怎麽說的,你這孩子抹不開麵子也不看個時候,就剛才你那樣,肯定惹得人家小劉會計生氣啦!”
振興笑嘻嘻地搖了搖頭拉她坐下,然後說:“陳大姐,你沒明白我的意思,這個小劉同誌是不錯,不過我之前看上別人了,所以不能再和她談了。”
“什麽!你相上別人啦!”陳大姐火了,“那你怎麽不早跟我說,還讓我在這兒白忙乎!你這不是耍著我玩嘛!”
振興趕緊近前解釋:“大姐,真不是成心的,我今天來你們廠之前也不知道自己會看上別人呢!”陳大姐越聽越糊塗,她莫名其妙地看著振興,
振興接著說道:“就在剛才,我在你們廠的大門口撞上了一個女同誌,她好像是剛跟幾個工友一起洗完澡出來,走路沒留神撞到了我,我一看到她,我,我就,”
他說到這兒,腦子裏回想起錢慧芳的一顰一笑,臉不由自主地紅了,說話也變得不利落了。
陳大姐恍然大悟,不禁一拍巴掌笑了起來:“我說呢,怎麽你剛才進來的時候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原來是在路上讓人給勾走了魂兒!快跟我好好說說,是什麽樣的天仙美人讓你這麽動心!”
振興紅著臉也跟著笑,然後他詳細地跟陳大姐講了慧芳的長相做派。陳大姐聽完細細思量了一番,她說:“聽你這麽說,能在我們廠澡堂子洗澡,洗完了還往廠裏的宿舍方向走,那就應該是我們廠的職工沒錯了,我們廠裏長這麽好的,脾氣又爽利,皮膚還有點黑,”
她猛一拍桌子站起來說:“我知道是誰啦!這準是錢慧芳沒跑了!”
振興一聽陳大姐幫他對上了號,心中狂喜,連忙問:“這個錢慧芳在廠裏是幹啥的?她是單身不是?沒結婚,沒對象吧?”
陳大姐看著振興急切的樣子,歎了口氣坐下來慢慢跟他分說:“振興啊,你說你看上誰不好,怎麽偏偏就看上了她呢!”
振興心往下沉,他問:“她咋啦!已經有人啦?”
“那倒沒有,”陳大姐搖著頭說:“可是你不知道,這個錢慧芳是空長了個美人腔子,那是個病秧子!她剛入廠的時候,也有很多男工惦記過,也難怪,她臉蛋身量都長得好,人又精明能幹,所以那時在廠裏很紅過一段日子,但是後來我們才發現,她有病!”
“啥病?”振興緊張地插嘴問,“哮喘!你可沒看見,那發作起來立刻就上不來氣,整個人直挺挺地就厥過去了,好幾次都是讓大家夥抬到醫務室裏給急救過來的,這每年一到了春秋稍微變個天兒她就呼哧呼哧喘得厲害,現在廠裏人都知道她有這個病了,誰還敢招惹她,你想想,這樣的人要是娶回了家還不被拖累一輩子啊!之前廠裏不知道她有病的時候讓她當了縫紉班的班長,現在正商量著準備把她給撤了呢!這樣的人,你還想往上湊,快歇了心思吧!”
這一番話說得振興好不苦惱,他沒想到慧芳看起來伶伶俐俐的竟然會是個病人!他低了半天頭,然後才問陳大姐:“大姐,你真能確定我碰上的這個人就是錢慧芳嗎?不會搞錯了吧!她看起來可不像是個有病的人啊。”
陳大姐搖著頭說:“據你說的那樣一定就是她了,現在天氣暖和,你當然看不出她有病了。”
振興無法,隻好失望地點了點頭說:“行,那我回去再想想,今天麻煩你了。”
陳大姐歎了口氣,然後又試探地問他:“那你還考不考慮一下小劉啊?這個姑娘跟你可是樣樣條件都般配的。”
振興搖了搖頭說:“我現在心裏很亂,大姐,對不起啦,讓你白費了心,我先回去了。”
說完他也不等陳大姐答應,就自己恍恍惚惚地走了。陳大姐望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真是想不到,振興竟然被錢慧芳給迷成了這樣,真是前世的冤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