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管家
梨布
三、星戈城堡
“情況就是這樣。大家分頭準備，明天淩晨統一行動！”莫霍克酋長結束了會議。
圓桌旁的酋長們很快消失在各個洞口，洞壁上懸掛的全息屏也一麵麵暗淡下去。
整個議事廳隻剩下影子和小宇。
“我還是不太明白。”小宇似乎沒有完全脫離昨夜的宿醉。
“不明白什麽？”影子問。
“所有這一切。”小宇想從中理出一個線索，“人類被人類管家囚禁，而原住民沒有被囚禁。現在我們要依靠原住民的力量，去攻擊人類管家，來解救全人類。對嗎？”
“完全正確。”影子回答，“其實很多原住民也被囚禁了。你看到的不過是保留地裏拒絕現代科技的一小部分。”
“那麽警察和軍隊呢？”小宇仍然迷惑。
“警察和其他人差不多，要麽在家，要麽在警察局，都出不來。”影子的嘴角閃過一絲嘲諷，“軍隊方麵比較複雜。有人說軍營也被鎖了，有人說他們按兵不動，還有人說他們和人類管家是一夥兒的。”
“那我們靠什麽和人類管家對抗？”小宇感到無比絕望。
“我們有你呀，”影子流露出真誠的滿足，“第七位來訪者的電和光！”
“你不會真的相信那個預言吧？”小宇在影子淺褐色的眼眸中尋找答案。
“老薩滿的預言從來沒有失算過。”莫霍克酋長出現在小宇身後。
“你是唯一生活在城市裏，卻未被人類管家追蹤的人。”莫霍克酋長繼續說，“我們的黑客都找不到你的任何信息。”
小宇謙虛地笑了笑。在編寫程序的空檔裏，他偶爾也會炮製幾行病毒代碼，為自己掙一點外塊。這特殊的另一重身份，讓他養成了處處不留痕跡、完全隱身於各種信息係統之外的習慣。
零點剛過，銀石島下的洞穴群就熱鬧起來。人們從分散的各個小洞匯聚到中心的議事廳。酋長們神情嚴肅地在大圓桌旁圍坐。洞壁上的全息屏五彩繽紛地亮著，與世界各地的幸存人類代表通聯。
在議事廳下方深深的地底，還有一個被厚厚鉛塊包裹的洞穴。一台運算能力全球第三的核能量子計算機在裏麵嗡嗡運行。一根根光纖隱秘地穿過石縫和地磚，將數據送到議事廳中央的圓桌上。多年來，這台計算機被列為銀石島級別最高的機密，連身為衛隊總長的影子都不知道它的存在。而今天，酋長們議定，要將量子計算機接入互聯網，向人類管家發起總攻。而那射向人類管家的炮彈，就是小宇編寫的一段段病毒代碼。
“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莫霍克族長神情凝重地說，“總共隻有一個小時的時間。聯網20分鍾後，人類管家就能計算出我們的位置。而插頭人的大部隊到達，最多隻要30分鍾。至於咱們的地洞防禦，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能抵擋十來分鍾。”
“影子，影子，你在哪裏？”莫霍克族長打開了遠程無線電對講機。
“我們已到聖勞倫斯河岸。部署完畢。”影子回話。
“島嶼和對岸情況如何？”莫霍克族長詢問。
“一切正常，沒有異動。”影子報告。
“北美東部標準時間，12月23日零點38分零秒，倒計時開始。三……二……一……聯網！出擊！”莫霍克族長下令。
幾十艘皮劃艇輕盈地躍上河麵。一隊隊身著黑衣的原住民勇士嫻熟地劃動木槳。
聖勞倫斯河中部的這段水域並不寬闊。不過幾分鍾的光景，勇士們就已逼近河心的一串小島。
“停！”影子在無線對講機裏低低吼了一聲。
勇士們變換動作，逆向搖了幾下木槳。皮劃艇在水麵戛然而止。
這時，一陣密集的嗡嗡聲在不遠處響起。一群群武裝直升機從前方的幾座小島急速衝出。
“導航定位，注入代碼。”莫霍克族長在議事廳裏下令。
小宇曾用來對付偷窺狂鄰居的計算機病毒，瞬間讓一百多架足以摧毀十個坦克師的武裝直升機沉入聖勞倫斯河底。
駛過這一串島嶼，就是美國境內的切普窪河灣。灣口左右各有一條狹長的陸地，拱衛著位於河灣中心的黑暗島。此時，一隊隊插頭人的摩托艇已經起航，從兩側向勇士們的皮劃艇包抄過來。
“換陣！”影子下達了最後一條命令，然後拉著小宇翻身下水，向河底潛遊。
皮劃艇迅速散開，列成兩個弧形的戰鬥陣勢。勇士們清楚地看見，緊靠河灣的切普窪鎮冒起了衝天大火。
“美國那邊攻勢如何？”莫霍克族長與一個全息影像對話。
“按預定計劃，對插頭人駐紮最密集的幾個據點展開了全麵攻擊。在切普窪鎮遭遇強大火力，目前傷亡嚴重……”
“無論如何要堅持一個小時！”莫霍克族長叮囑著，“我們的勇士會穿越河灣，去增援你們。”
摩托艇很快也被病毒感染，成為河麵上的一群無頭蒼蠅。病毒操控了導航儀，令摩托艇瘋狂地打旋，互相碰撞，炸成一團團火球。少數幾艘逃離灣口的摩托艇，也在勇士們射出的霹靂箭下燃起火光。此時的切普窪灣口，成為一片插頭人的火葬場。
當皮劃艇從火球和浮屍的空隙間駛過時，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黑暗島和星戈城堡。
影子和小宇推開一方厚厚的鑄鐵窨井蓋，爬出下水道。
“按照坐標顯示，這裏是星戈城堡的廚房。”影子順手撣掉GPS潛水手表上掛著的一片菜葉。
小宇從防水背包裏掏出一台儀器，擺弄了一會兒。“按信號強度來看，主控中心就在附近。咱們跟著它的指示走。”
兩人出了廚房，穿過大廳，沿著螺旋形的大理石台階上樓。
整個城堡死一般寂靜。隻有兩人輕快的腳步聲在樓道裏回蕩。
上至頂樓，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是一扇古漆雕花的橡木門。
影子剛想去推，青銅門環旁的智能鎖卻哢噠一聲彈開。
緩緩開啟的大門背後，一個嘶啞的聲音傳出，“你們終於來了。”
在與城堡主體相連的塔樓頂部，一圈晶瑩剔透的玻璃窗圍成一個半球形的大房間。房間中央，一位老人斜靠在高高的龍椅上。椅子左側，一名金發女子靜靜地站著。
“克斯諾！”小宇驚叫了一聲。
克斯諾，這位20歲創業30歲成名的前世界首富，現在已有105歲了。即使他的臉被壓扁了、揉皺了，再粘上一長串白胡須，小宇也仍然能夠認得。自從神秘空間公司破產的那一天起，小宇就完全失去了與父母的聯係。也同樣是從那一天起，小宇就無時無刻不在憎恨著克斯諾。
“20年，我整整20年的計劃，”克斯諾像是在自言自語，“是為了給你們一個更好的明天。”
他輕輕地閉上眼。一群玲瓏可愛的小電器將小宇和影子團團圍住。
“走這麽多路，鞋子都髒了。”一隻扁扁的智能清潔機跳到影子腳上，開始給他擦鞋。
“外麵下好大的雨吧，看這一身濕的。”一柄十字架造型的電吹風嘮嘮叨叨，懸在小宇耳邊給他吹頭發。
影子有些嫌惡，剛想抬腳踢開清潔機，卻被一股不大不小的電流擊得腿腳酸麻，動彈不得。
克斯諾緩緩睜開眼，“你們看看周圍的景色，如果沒有人類的存在，該多麽美好。”
小宇將目光投向窗外。暗藍色的夜空中，無數繁星清晰可辨。半輪下弦月灑出清冷的光，在河岸與樹木的積雪上層層反射，營造出一片蒙昧的白。湖麵尚未冰封，積不住雪，兀自蕩出幽碧的波。
當目光挪動，靠近切普窪灣口，靜謐的畫麵立時切換成末日景象。滿眼是冒著黑煙的碎片，殘缺不全的屍體，不明材質的漂浮物……
即使插頭人不能算作一般意義上的人類，小宇也仍然為他們感到悲哀。我並不想殺死任何生命，可我必須拯救我和我的同類。
小宇沒有看見，在他身後的河灣裏，原住民勇士們已被插頭人的大部隊團團包圍。
“你們是地球上的虱蟲。”克斯諾輕蔑地說。
“你才是最大的虱蟲！”小宇強壓住心頭的怒火，“你的火星移民項目燒掉了地球上90%的石油和天然氣！”
“我和孩子們早已進化到另一個階段。”克斯諾微微揚起了頭。腦後的光纜和電線隨之輕輕擺動，閃出熒光。
“孩子們是這世界的未來。他們結合了人類和機器的優點。”克斯諾自顧自地說著。他身邊女子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我出了一個最好的價碼。一分錢都不用花，你們就可以享受無微不至的服務，”克斯諾忿忿地說，“代價不過是接種一塊小小的芯片。可你們卻不肯領情！”
小宇背在身後的手，輕輕按下了背包上的一個按鈕。
“我並不想采取這種強硬的辦法。其實，我很想做一個以德服人的好皇帝。”克斯諾誌得意滿地笑起來。
一串串病毒以光波的速度傳入智能小電器的芯片，隨即躍入城堡地窖裏的超級計算機，借著高速運轉的CPU瘋狂複製自身，再沿著光纜如潮水般湧出。
懸浮的電吹風一陣抖動，墜落在地。清潔機軟塌塌地從影子腳背上滑落。
南邊的河灣裏，插頭人停止了動作，凝固如肉身的塑像。
克斯諾立時感知到這些異常。他眯起眼，將腦袋微微偏向一邊，強大的腦電波似一束激光，沿光纜注入超級計算機，引發出核裂變一般的連鎖反應，釋放出巨量的數據和代碼，循著病毒的方向噴射而出。
電吹風等小電器在地上翻了個身，又跳起來嗚嚕嚕地開始工作。河灣裏的插頭人也恢複了動作，繼續向勇士們逼近。
“這點雕蟲小技，也敢在我麵前……”克斯諾得意的臉忽然僵硬了，然後整個身體扭曲起來，嘴裏湧出白沫。
影子一個箭步衝上去，同時抽出背上的長刀，深深插入克斯諾的心窩。
龍椅旁的女子一手握著光纜，一手握著電纜。剛剛斷開的接頭上還有淺藍的火花來回縈繞。
“我叫珍妮。克斯諾說我是他的女兒，可我不信。我從小就沒有媽媽。人類管家說我是克隆出來的，我也不信。總之，我在這個城堡裏待了整整20年，克斯諾哪兒都不讓我去。我厭倦透了，我想出去看看……”影子和小宇靜靜地聽珍妮講述。
弗裏曼渾厚的男中音再次傳遍地球。幸存的人們陸陸續續推開家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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