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水如今不用去上班了,為了防止自己整天坐在家裏胡思亂想,他找了一件既有意思又不用思考的事情來做,那就是學習做飯。說來也巧,那天他在家裏待得憋悶就偶發興致上街去轉,積習使然他信步走進了一家書店,進去後才有些失笑,架子上紅紅的一片都是紅寶書,剩下的就是當下流行的樣板戲,他用手扶了扶眼鏡,心想,真不知道自己進來是要做什麽?
可是既然已經進來了,他就索性往裏探了探,想看看角落裏的架子上會不會找到點不一樣的東西。沒想到一翻之下還真是有一本不算流行,也不算革命的書,長水看著手裏的這本菜譜,倒有了想研究研究的興趣。於是他拿了書到櫃台上去交錢,營業員坐在櫃台後麵拿著大茶缸子正喝水,看有人來買書,就放下茶缸扭過身來,她也不看長水,耷拉著眼皮接過了長水手裏的菜譜,
然後說了一句:“帝國主義是紙老虎。一毛八!”
長水一愣,想了一下回答說:“對立統一規律是宇宙的根本規律。我這兒有兩毛。”
“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找你兩分。”營業員終於抬頭看了長水一眼,然後丟過來兩分鋼蹦。
“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謝謝!”長水說,然後收好了錢拿著書走了,營業員沒再吭聲,捧起她的大茶缸子繼續刺溜刺溜喝熱水了。
長水買回了這本菜譜後,越看越覺得有意思,於是他來了興致開始在廚房裏琢磨起給貴平做飯來。他從前從沒做過這樣的事,所以開始的時候真是手忙腳亂,常常把廚房搞得亂七八糟,做出來的菜還是沒法吃的。貴平在做飯上麵也沒什麽心得,從前她在自己家的時候,做飯一直是她媽和嫂子的事兒,她的手笨,不管是烙餅還是切菜都不得要領,所以她們也從來都不叫她幫忙。
現在她看長水倒有興致研究下廚,自然高興,隻是每次看到他在廚房裏弄得人仰馬翻的總是忍不住笑出眼淚,可是一旦長水鄭重地端出做好的菜來,不管多難吃她都願意跟他一起高興地吃完,這樣的態度給了長水極大的鼓舞,他做飯更加來了精神。
一天晚上躺在床上,貴平跟長水說起小時候的事,她說:“那時候兒家裏窮,有一年的正月十五煮元宵吃,我們這群孩子都在灶下圍著灶台上的大鍋看著白湯裏冒著泡滾著的大元宵直咽唾沫,這時家裏偏來了個串門的,我爸就留下了人家一起吃元宵。
等到元宵煮好了,我幫著我媽一碗一碗地往桌子上端,先給我爸和客人,再給大哥和弟弟妹妹們,最後我媽才端了兩個婉放到了我和她自己的麵前,然後招呼大家一起吃。這時候我早就饞得不得了了,趕緊拿起勺往碗底撈,可是撈了幾下什麽都沒有,我正納悶這湯裏怎麽沒元宵啊!腿上卻被我媽給掐了一把,我疼得哎呀了一聲,惹得大夥兒都看我,這時我才發現我媽正一個勁兒地衝我使眼色呢!
我仔細一看她的碗裏也隻是一碗白湯,並沒有元宵,這才明白,因為臨時來了客人,家裏備的元宵不夠了,所以我媽就給自己和我都隻盛了一碗湯!那時我雖然覺得委屈,但是也知道自己是家裏的大女兒得替媽分憂,所以隻好不聲不響地把那碗沒有元宵的湯給喝了。”
講到這兒,貴平忍不住笑著對長水說:“你說我倒黴不倒黴,饒著元宵沒吃著,還挨了一把掐!”
長水跟著她笑,心裏卻很憐惜她,所以他就問她:“你最喜歡吃哪樣的元宵,我明天上東門外商店買了來給你做,現在讓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再也不用光喝湯啦!”
貴平想了一下說:“說起來,這元宵啊,我還真不是最愛吃煮的,我喜歡吃用油炸的,那外酥裏嫩,又香又甜的滋味真是讓人想起來都流口水!”
長水一聽,說:“好嘞!我明天就給你炸元宵吃!聽你說的我也想吃了。”貴平看長水興致高自然也高興,他們兩個有商有量地說了好一會兒才安靜睡下。
第二天長水果然上街去買了包元宵,等貴平下班回來後他就架起鍋來點火燒滾了豆油準備炸元宵,因為怕熱油濺到貴平他讓她回屋等著,自己穿上一件舊工作服掏出包裏的元宵一股腦兒都扔進了鍋裏麵,隻聽得一聲炸響,長水覺得眼前一片模糊,眼鏡片上被濺的都是油點子,臉上也感到了星星點點的疼,他知道不好,趕緊擰上了旁邊煤氣罐的閥門,火雖然熄了,但是鍋裏的油還是熱的,仍然劈裏啪啦地作響,崩得油星四濺。
長水無法,隻好一邊摘下眼鏡擦著一邊退到了廚房門口,不想正好撞上了聽到聲音趕過來看的貴平。貴平緊張地問他:“怎麽回事兒?煤氣罐炸啦?!你沒事兒吧?”
長水搖頭說:“沒事兒,沒事兒,不是煤氣罐,是油太熱了,我把元宵一扔進去就崩了。”
貴平這才放下心,她越過長水探頭去看油鍋,然後驚訝地“咦”了一聲,長水回身問:“怎麽了?”
“元宵呢?”貴平指著鍋問,
長水順著她的手看過去,可不是,鍋裏隻剩下小半鍋油了,他放進去的元宵這時全都不翼而飛!長水也納悶兒,這元宵都給崩哪兒去啦?他圍著鍋台四下裏找了一通也沒有,正在疑惑的時候,忽然聽見貴平咯咯地笑了起來,喊著他說:“長水,你看上麵!”
長水抬頭看向棚頂也不禁失笑,原來他炸的那些元宵都被滾油崩到房頂上去了,現在正一個個地粘在上麵呢!
這時他們旁邊的鄰居王嫂聽見動靜也出來了,她看著這對招笑的小兩口問:“這是咋地啦,我剛才聽見外麵‘嘭’的一聲,你們倆這是幹啥呢?崩爆米花呢?”
貴平笑得已經直不起腰來了,她指著廚房的棚頂對王嫂說:“崩啥爆米花呀,王嫂,你看,長水說要給我炸元宵吃,結果就成這樣了。”
王嫂抬頭一看也樂了,說:“我的媽呀!崩得這麽高!長水,你這是把油燒的多熱呀!你不知道,這元宵啊,本身芯裏就是涼的,再碰到這麽熱的油不崩飛了才怪呢!說來你今天還算是運氣好,這要是飛一個到你臉上那還不給燙壞嘍!下次可得加小心啊!”
長水連忙點頭,貴平也不笑了,緊接著說:“可不是,下次可別再整這些油炸的東西了,傷著了不是鬧著玩的。”
王嫂又笑了說:“也沒那麽邪乎,主要是這炸東西油不能太熱了,尤其是元宵,那油燒得有個七八分熱就夠了,下次你們知道了,注意著點就沒事兒了。”
長水連忙問:“什麽是七八分熱?”
“燒油的時候你得時不時地把手放到鍋的上麵試試,感覺熱氣上來了有點烤手就行了,不能把油燒的呼呼冒煙。”王嫂一邊說一邊示範給他們看,
長水和貴平都點頭說:“明白了。”
王嫂又說:“以後你們做飯有啥不知道的就來問我,嫂子我是圍著鍋台轉了半輩子啦,教教你們估計還成。”長水連忙道謝。
送走了王嫂,長水和貴平對望了一眼,都歎了口氣,炸元宵是吃不成了,長水踩著凳子上去把還粘在棚頂上的元宵都拿了下來,貴平在下麵收拾了被濺的到處是油的灶台,之後兩個人煮了一把掛麵算是把晚飯給對付了。
雖然這次元宵事故讓貴平對長水的廚房探險心有餘悸,可是長水卻並不就此氣餒,他仍然每天捧著那本菜譜研究,天天在廚房裏做實驗,當然王嫂也是說到做到時常地過來指導他一下,這樣一段時間下來,原本五穀不分的長水竟然慢慢能做出像樣的飯菜了。
而貴平每天下了班回來就有熱騰騰可口的飯吃也覺得十分稱心,比比他們醫院其他的女同誌,哪個不是下了班後還得做飯帶孩子,忙乎完了這些也就隻剩下筋疲力盡地躺倒在床上睡覺了,而且睡覺也不得安生還要應付男人的騷擾,真是過得辛苦!
想到從別人那裏聽來的這些抱怨,貴平覺得自己應該知足了,長水雖說病休在家工資不如在崗的人多,但是他們沒有孩子,生活負擔不重,這方麵並沒多大妨礙,相反的自己每天除了上個班,回到家裏就可以休息了,什麽事也不用操心,這樣的生活可是她的那些好姐妹們想都不敢想的!
這麽比較下來貴平又找到了心理平衡,她再次從別人歧視的目光中站了起來,她和長水的日子也因為這樣的相互諒解和關心過得平靜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