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路上的故事2
原來是個小老板。“你很能幹，”藍白紫隨口說道，“你們做哪方麵的？”
女人誇男人能幹，就像男人誇女人漂亮一樣，純粹是一種禮貌用語，千萬不可當真。但喬天翊有些當了真，他心底飄過一絲小得意，便越發地想細化並具體他的能幹，“我們公司主要做安防監控這塊，有二十幾人的安裝隊伍，還有市場、售後、後勤等，總共百十來人。”
“那不錯啊，養了這麽多人。”藍白紫眨著圓溜溜的大眼睛說道。
喬天翊用手指劃了劃寸來長的頭發，笑眯眯地說：“還行吧，夠養家糊口的。”
喬天翊想表達出一種低調的意思，但實際上，他公司的業務覆蓋了南部幾個省，盈利非常不錯。
“你太謙虛了。”藍白紫說。
喬天翊剛要就這個話題說下去，雨卻突然大了起來，又急又直地敲在車窗上，砰砰作響。喬天翊急忙站起來把車窗關嚴，並低頭問藍白紫：“打濕你衣服了嗎？冷不冷？”
確實有幾滴雨落在了藍白紫的肩頭，並立刻暈成了一小片，涼涼得讓她感覺衣服象少了一隻袖子。但她不想告訴喬天翊，因為以藍白紫的人生經驗，接下來他有可能會脫下外套給她披，她不想這樣。所以藍白紫搖搖頭，說：“不冷。”
車棚頂上的急雨象炒豆子，劈裏啪啦，響徹整個車廂。兩人都決定正好趁機閉上嘴巴，把剛才的信息消化一下。
沉默中車開到了中河村。周末的時候，中河村和上河村一般是下車的人多，上車的人少。
過了中河村沒一會兒，雨漸漸小了下來，車廂裏的靜謐再次出現。這樣的靜，讓人感覺實在應該說點什麽。藍白紫正在想話題，喬天翊則搶先開了口：“你是在哪個公司上班？”
“伊蓮娜服飾有限公司。”
喬天翊眨了一下眼睛，“大公司啊。那你做什麽工作？”
“我是一個服裝設計師。”
喬天翊兩眼閃著光，宛若琥珀裏的一對金光燦燦的蜻蜓，似乎隨時都要振翅飛出來，“服裝設計師？怪不得你的衣服都這麽漂亮，那以後我再買衣服要找你參謀了。”
這句話說的很有施展空間，可以天上地下地想象發揮。但這句話說的卻有些早，以至於藍白紫再次靜默不語。但她悄悄在心裏過了一下喬天翊今天的穿著，淺藍牛仔齊膝短褲，藍灰色條紋T恤，胸前以及上臂的肌肉把布料繃的緊緊的，身材一級棒，穿著則無驚無喜。
喬天翊歪著頭，定定地看著藍白紫，壓低了聲音說：“怎麽？嫌我麻煩？”
兩人之間突然出現了一種毛糙糙的曖昧感覺，這讓藍白紫心裏有些惱，她把頭再次扭向窗外，並將臉幾乎貼在了玻璃上，以躲開喬天翊灼灼的目光。停了片刻，她對著窗外問：“難道以前沒人幫你參謀嗎？”
喬天翊收回目光，把後背又貼回椅背上，吐出一大口氣，“沒有，我離婚四年多了，一直沒人管沒人問，天天冷鍋冷灶。”
當一個男人主動告訴一個女人他已經離婚了，那後麵的意思有可能多多少少是不太單純的。以藍白紫的條件，所收到的來自男人的橄欖枝都可以組裝成一棵橄欖樹了。因此對於男人的一些潛台詞和小心思，她還是明白的。藍白紫扭過頭來，輕輕帶過：“對不起，惹起了你的傷心事。”
喬天翊把十個指頭按在前座的椅背上，無意識地上上下下按動，在心裏彈著鋼琴，高高低低的一如他此刻的心境，“沒事，早過去了。而且我很慶幸自己離了婚，否則我會更慘。”
如果是一個有同情心又好奇的人，接下來肯定要問個為什麽。
但藍白紫雖然有同情心，卻沒有好奇心，她不想知道一個幾乎算是陌生人的隱私，因而她沒有接著喬天翊的話茬說下去，而是逃避似地再次把注意力轉向了窗外。於是這個話題便到此結束。
而喬天翊也不好再說下去。
回琴川城的這條公路，是沿蛙鳴河而修，因此在沉默了一會兒後，一路上如影隨形的蛙鳴就成了藍白紫攻擊的靶子。
“蛙鳴河風景好，就是每年夏天太吵了。”藍白紫看著窗外說道。
喬天翊問：“你家離河近嗎？”
“挺近的，有時候晚上會吵得睡不著。”藍白紫說完，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有個小家，便又補充道：“那是我娘家，我自己的小家聽不見蛙叫。”
原來她結婚了，原來她有丈夫。一股倦意籠了上來，使得喬天翊忽然便有些無精打采。
接下來，兩人繼續你一言我一語地交談著，稀稀落落的如月明夜天空中的星鬥。漸漸的，喬天翊心裏那種說不清是不是失落的感覺竟越來越淡，以至於後來他在心裏告訴自己：交個朋友也挺好啊，幹嗎一定非要有男女之情呢？
快到琴川南站的時候，藍白紫站了起來，“我要下車了。”
喬天翊也站起來，一邊看著藍白紫，一邊給她讓路，“路上小心。下周見。”
“下周見。”她答應的同時，已經向車門走去。
當藍白紫從車窗下走過的時候，喬天翊笑著朝她擺擺手，“路上小心。”他再次囑咐道。
雨已經停了，但路上還到處是水。藍白紫提著裙子走向出租車的時候，忍不住懷疑喬天翊的目光一直緊跟在她身後。
第十七章 路上的故事3
轉眼又是一周過去，當藍白紫在周五傍晚上了回琴川的車後，再次麵對喬天翊的招手時，她沒有任何遲疑就走向喬天翊，然後坐在了他的身邊。
喬天翊歪頭朝她笑笑，遞給她一瓶冰水，然後象老朋友那樣問道：“你看起來有些累，工作很忙嗎？”
藍白紫懶洋洋地把頭斜靠在車窗和椅背的夾角處，有些提不起精神：“最近公司的一款設計在生產環節上出了點問題，輔料與主料的縮水率不同，造成衣物洗後出現變形。”
喬天翊不由自主地擔心起來：“那怎麽辦？是你的責任嗎？”
藍白紫半閉著眼睛，慢吞吞地說：“生產部門占主要責任，他們為了節約成本，沒有按照我們的要求下料，但我們設計部門也占小部分責任，因為沒有強調後果的嚴重性。”
喬天翊籲了口氣：“跟你沒關係那就好，你也別壓力太大。”
“說是這麽說，但畢竟出了問題，大家心裏都不好過。費工費料不說，關鍵是有可能不能按時交貨。”藍白紫擰著眉頭說道。
喬天翊很想用手指頭把藍白紫的眉頭按平整，他也想摸摸她頭發表示安慰，但他知道不能這麽唐突。於是他選擇轉移她的注意力：“你還挺有責任心。好了，別想煩心事了。周末就放鬆，咱們聊些別的。”
於是，兩人開始天南地北海闊天空地聊。但聊著聊著，不知怎麽的，又聊到了各自的感情生活。
先是藍白紫發問：“你們當初為什麽離婚？”
喬天翊淡淡一笑，“她在外麵有了人，還跟人生了孩子。”
喬天翊的話讓藍白紫心裏一沉，但隨即又莫名地輕鬆起來。
幸福是比較出來的，痛苦也是比較出來的。在荒野中遇到了一個比你更孤獨更淒慘的人，你的痛苦便仿佛被他分了去。此刻的藍白紫就是這樣的心境，雖然她覺得自己的快樂不應該建立在喬天翊的痛苦上，可她的的確確感覺到身上的包袱輕了一些。誠然，龍漸飛的出軌給藍白紫帶來的並不是感情上的傷害，而是尊嚴上的踐踏，這是她痛苦的真正根源。
所以，喬天翊的故事讓藍白紫感覺自己跟他一下子近了很多，她覺得他們是彼此的同路人，她願意去傾聽他的訴說，她想安慰他，也想有機會跟他分享自己的故事。於是她歪過頭，圓圓的大眼睛看著喬天翊，裏麵的溫情與真誠顯而易見：“你當時一定很難過，是嗎？”
藍白紫晶亮的眼睛，讓喬天翊的心倏地偷停了一下，走了幾秒的神後，才給藍白紫答案：“我並不太難過，而是非常氣憤。因為我當時感覺全世界都拋棄了我，都在看我笑話，我花了一個多星期才稍微安靜下來，然後就提出了離婚。”
喬天翊對於女方出軌的感覺，不就是自己對於龍漸飛出軌的感覺嗎？藍白紫的心震了一下，她靜默了一會兒，又恍然大悟似地問道：“你當時提出離婚的理由是什麽？你妻子她同意嗎？”
這時候，售票員的大嗓門響了起來，提醒乘客上河村到了。
等一切安靜下來，車繼續上路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好一會兒，藍白紫擔心喬天翊忘了剛才的那個問題，正想再問一遍，卻聽到喬天翊無縫銜接地開口回答藍白紫的問題：“離婚理由當然是她出軌，”接著，他就講了吳曼莉仗著懷孕拒絕離婚的事。
“懷孕了？”藍白紫詫異地幾乎要跳起來，這簡直就是自己經曆的翻版？竟然有這麽巧的事！
“你有孩子了嗎？”喬天翊突然插了這麽一句，仿佛隻有做了父母的人才能聽懂他的故事。
藍白紫不明白喬天翊怎麽會像個鐵路扳道工，一下子就扳到了另一個岔路上去，但她還是乖乖地答道：“嗯，我有孩子。”
唉！她又有老公又有孩子。喬天翊的心又是一繃，他愣了足有一分多鍾，才努力回歸到原來的話題，繼續說了自己離婚的過程。
“那你是怎麽發現她出軌的？你找了私家偵探？”這是藍白紫最關心的。
喬天翊忍不住噗哧笑了，“另一半在外麵有了別人，肯定有不正常的地方，很容易就發現的，哪用得著私家偵探？但是，對於出軌，確實不容易拿到實質證據，就是找了私家偵探，也是一樣的。”
對於這一點，藍白紫深以為然。她也是這樣，明知道龍漸飛外麵有人，但就是找不到證據。兩人客客氣氣，連一個月一次的夫妻生活都是有計劃有步驟，象畫好的方格子，彼此都規規矩矩在格子裏，沒有任何意外。他們的婚姻，象極了六朝的駢體文，工整有序，辭藻華麗，卻是假大空。
路邊的高樓漸漸多了起來，預示著車進入了市區。這時候，天下起了小雨。車窗上有水慢悠悠淌下來，彎彎曲曲的樣子，像是怨婦的眼淚，滿懷著委屈。
“我快要下車了。”藍白紫說。
喬天翊琥珀色的臉上象是閃過一道雲影，但隻一刹，便又燦爛起來，“聽了一路我的故事，下回該你講給我聽。”
藍白紫隻是笑笑，便逃避似地把頭扭向窗外，假裝看看車子到了哪裏。喬天翊抬頭看向前麵，心裏有那麽一刹那間的失落。
沉默了一會兒，藍白紫站起來，“我到了。”
喬天翊想讓她這個星期的離開曲折些，便看著前麵，裝沒聽見，嘴角有一絲笑意。
藍白紫有些惱，忍不住催促他：“我到站了，給我讓路啊。”
她這樣半惱半嗔的樣子讓喬天翊渾身發軟，他憋住笑說：“著什麽急？售票員還沒報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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