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回娘家的小姑子
由於是五一長假，周一早晨藍白紫不用趕車去上班，所以她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龍漸飛照例早就沒了影子。他們搞服裝批發的，越是節假日越忙。
藍白紫還沒出臥室門，就聽見了龍漸瑤那尖細的聲音。
龍漸瑤是龍漸飛的同父異母妹妹，是李婧真生的，今年三十二歲。她當年沒有考上大學，而是念了護校。畢業後在社區醫院做護士，直到現在。她與丈夫陳式梁有一個十歲的女兒。
藍白紫跟整個龍家人都不搭，尤其是龍漸瑤，認為她有些驕橫跋扈，高調張揚。因此藍白紫又在臥室磨蹭了好一會兒，才繃著神經下了樓。
“嫂子起來了？”龍漸瑤手裏抱著龍再興，晃著蒲公英造型的頭發，滿臉笑容地跟藍白紫打招呼。
“你們來了？”藍白紫向坐在沙發上的陳式梁點點頭，又上前摸摸陳璐然的頭，“然然，吃早飯了嗎？”
“舅媽，我們吃過早飯了。”十歲的陳璐然規規矩矩地說道。
李婧真靠坐在沙發上，兩根手指夾著一杯茶，臉色有些冷地問：“小藍，你身體不舒服？”
藍白紫知道，這是嫌自己起床晚了，便淺淺一笑：“昨天趕設計稿，弄得晚了一些，所以有點兒累。”
龍漸瑤穿了一件大紅的齊膝蓬蓬連衣裙，成功引發了藍白紫的職業病，讓她象被錯了位一樣難受。藍白紫在龍漸飛的訂貨冊子上見過這條裙子，但她並沒有畫勾，因為藍白紫認為這條裙子的設計理念與定位不清晰，款式適合少女，而蕾絲配飾適合少婦，大紅的顏色卻適合熟婦。三十二歲的龍漸瑤，實在不適合穿這樣的裙子。
龍漸瑤濃眉大眼，一舉一動都活力四射。她是個愛美的女人，但護士服卻限製了她的發揮，所以不上班的時候，她就報複性地用力打扮，什麽花哨穿什麽，什麽紮眼穿什麽。全都是大紅大紫，顏色熱烈款式高調，一如舞台上的服裝那樣奪人眼球。除了衣服，更招搖是龍漸瑤的首飾，玲琅滿目地掛滿全身，使得她很象一棵小號聖誕樹。
而陳式梁則是個沒有存在感的男人，他在一個什麽公司裏做工程師，是個典型的理工男。女兒陳璐然性格隨他，溫吞內向。他們全家的話幾乎都被活潑外向的龍漸瑤承包了。如果陳家父女是兩顆星星的話，那龍漸瑤就是顆太陽，太陽一出現，星星就看不見了。陳式梁和陳璐然就像龍漸瑤的錢包，衣物，走到哪裏必須穿著，帶著，不過都是靜悄悄的。
藍白紫自己去廚房吃了點東西，又敷衍了他們一大家子幾句，便借口忙，再次上樓躲進了自己的臥室。
中午飯的時候，龍漸飛回了家。
“哥。”龍漸瑤把龍再興往沙發上一放，撒嬌地上前去抱住龍漸飛的胳膊，並歪頭靠在他的肩上。
龍韜晦僵硬著一張臉，沉聲問兒子：“你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下午還去公司嗎？”
李婧真先是白了老伴一眼，然後又笑著說道：“那還用問？閨女一家不是回來了嗎，而且這是長周末，還去什麽公司？一家人一起過節。”
龍漸飛朝陳式梁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又回答父親：“下午不去了，交給劉經理打理。晚上咱們一家一起去外麵吃飯。然然，來，看舅舅給你買了什麽？”
陳璐然一臉老成地走過去，先細聲細氣地說聲謝謝，然後從龍漸飛手裏接過一個精致的點心盒，打開一看，是四個芋頭酥，圓圓的，淡紫色的紋路一直旋到盒底，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龍漸瑤眼睛一亮，站起來說道：“哥，這是我最愛吃的。然然，快蓋上蓋子，媽媽晚上帶回家，明天晚班當宵夜。”說著，她便從女兒手裏接過盒子，放在沙發後的長條幾上。
龍漸飛眼睛一掃見藍白紫不在，便猜測她一定是在臥室，於是坐了一會兒，就借口上廁所，回了自己房間。
藍白紫眼睛餘光看到龍漸飛進來，並沒有抬頭，依舊靠在床上看書。
龍漸飛不知道藍白紫是否下過樓，跟龍漸瑤他們打沒打過招呼。他遲疑了一下，卻默默地進了衛生間，在裏麵磨蹭了一會兒，出來後，還是走到床邊，看著藍白紫。
藍白紫坐不住了，抬頭問：“你有事？”
龍漸飛笑了笑，“瑤瑤他們來了。”
“知道，我已經跟他們打過招呼了。”
龍漸飛放下心來，停了數秒又說：“陸阿姨在擺飯，你下來吃午飯吧。”
“不用了，我起的晚，剛吃完沒一會兒，你們吃吧。”藍白紫說完，嘩啦一聲翻了一頁紙。
龍漸飛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隻得離開。但他走到門口又停住，說：“晚飯咱們全家一起出去吃。”
藍白紫的視線沒有離開書，說：“嗯，我知道了。”
吃過午飯，龍韜晦李婧真，陳式梁龍漸瑤，龍漸飛，再加上兩個孩子，要一起去小區裏的公園玩。臨出門時，龍韜晦問兒子：“不上樓叫一下小藍？一家人一起出去轉轉？”
於是龍漸飛轉身往回走，但隻邁出了一步，便粘住不動了，頓了一秒後告訴父親：“她今天很忙，趕稿子。”
臨近晚飯的時候，一大家子從外麵回來，便開始張羅著出去吃飯，藍白紫也被從樓上叫了下來。
“陳式梁，把包背著，咱們吃過飯後就直接回家。”龍漸瑤一邊說，一邊從沙發幾上拿起那盒芋頭酥，準備放進包裏，“誒？怎麽這麽輕？”龍漸瑤說著，便打開了蓋子，卻發現四個芋頭酥隻剩了兩個。
藍白紫肉肉的嘴張了老大，神色有些尷尬，“呀，我下午有些餓，看到這盒酥，就吃了兩個。對不起，不知道是你的。”
龍漸瑤忙笑著擺手：“沒事沒事，是我哥買的，隨便吃。”
龍漸飛忙說：“你們如果愛吃我再買，就在我公司邊上，方便的很。”
吃過晚飯後，龍漸飛特意繞道公司附近那家點心店，又買了兩盒芋頭酥，一盒給了龍漸瑤，另一盒給藍白紫：“你明天上班時帶著吧。”
當天晚上臨睡前，藍白紫坐在床邊調鬧鍾。龍漸飛從浴室出來，看著她說：“不用調了，明天早晨我叫你。”
藍白紫一愣，“我不到六點就得起床，你平時不是不用早起嗎？”
龍漸飛用力擦著濕頭發，“明天我有事得需要早起。”
藍白紫躺在黑暗中，聽著旁邊龍漸飛的呼吸聲，心裏想七想八。她覺得龍漸飛今天的話格外多，尤其在晚飯的飯桌上，這不太正常。
第十五章 路上的故事1
不遠處似乎傳來幾聲蟬鳴，這裏沒有蛙叫，卻有蟬鳴。今年天熱的真早。
空氣中有一股青草香，那是雨過天晴後割草的清香，龍漸飛知道，這味道來自身邊的女人。龍漸飛最近時常把兩個女人放在一起比較，這讓他心裏有些慌張不安，事情確實在變化，而他卻不喜歡這種變化，但又有些無能為力。那個女人是野性張揚的，是一團火，會把男人瞬間烤得熱血沸騰。如果她是高腳杯裏的威士忌，那藍白紫則是青花瓷小碗裏溫好的米酒。
“睡著了嗎？”龍漸飛問。
藍白紫沒說話，她希望龍漸飛認為自己已經睡著了。
果然，龍漸飛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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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白紫，到點了，起床。”龍漸飛輕輕搖著藍白紫的肩膀。
藍白紫眼睛都沒來得及睜就跳下了床，然後著急忙慌地往衛生間走去。龍漸飛在她身後說：“來得及，我一會兒開車送你去車站。”
藍白紫停在衛生間門口，象看到太陽從西邊出來一樣回頭看著龍漸飛，但隻過了一秒鍾，她就關上了浴室門。
從認識龍漸飛起，藍白紫就在下河鎮工作，但今天將是他第一次送她去長途車站。無論是刮風還是下雨，無論是冬天還是夏天，無論是生病還是身懷六甲的時候，龍漸飛從來沒有提出過送她，而藍白紫也從來沒有讓他送，甚至連個念頭都不曾有過。哪怕是冬天漫天大雪的時候，哪怕是因懷孕腳腫的鞋子都穿不進去的時候。
今天太陽一定是從西邊出來的。藍白紫一邊刷著牙，一邊暗想。
藍白紫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好，便去了廚房想對付點兒早餐，卻看到龍漸飛已經坐在那裏正吃東西。
“我煎了兩個雞蛋給你，這杯牛奶是你的。”龍漸飛指指杯盤，對藍白紫說。
藍白紫坐下，一邊吃一邊暗想：今天的太陽一定是從西邊出來的。
吃完早飯後，兩人一起出了門。
太陽還沒有出來，但東邊已經有了一片橘紅，把鐵灰色的天空往上推了很多，象開了一扇大窗。樹梢上還掛著一勾月牙，淺淺的一抹，幾乎暈在天光裏。風涼涼的，四周很安靜，甚至可以聽見梧桐樹葉相互碰撞的簌簌聲。
藍白紫在裙子外麵加了件短袖粗麻收腰小洋裝，更襯的體態玲瓏，惹得龍漸飛不住地偷瞄她。而藍白紫卻一眼也不願意多看龍漸飛一眼，尤其他身上那件黃底的厚緞短袖，上麵的綠青蛙千姿百態，實在瘮人。龍漸飛開車，藍白紫坐車，二人卻幾乎一路上沒有話。快到長途車站的時候，龍漸飛才問：“還是周五晚上回來？”
廢話！“嗯。”藍白紫答道。
龍漸飛頓了頓，又加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廢話真多！“嗯。”藍白紫答道。
滿滿一車的異樣感覺，明晃晃的不自在沒處躲沒處藏，簡直讓人窒息！車剛一停下，藍白紫便逃也似地跳下了車，朝停著的長途車奔過去，兩腿急得差點抽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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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周五下了一天的雨，稀稀落落，不急不徐，是那種最悶人的雨。好在今天在下河二站一共就隻有三五個人等車，藍白紫算是在一筐爛水果裏終於看到個好的。
去琴川的長途客車左搖右晃，一路劈著地上的水而來，差點濺了藍白紫一身。她上車買好票，剛一抬頭，就看見高大的喬天翊正在朝她招手。
可能因為剛過了長周末，再加上下雨，車上竟有十幾個空座位。藍白紫利用這幾步路的距離，急雨似地在腦子裏斟酌著要不要坐過去，去？不去？去？不去？等走到喬天翊麵前時，藍白紫還是斜著身子蹩進了他讓出來的縫隙。
藍白紫剛一坐下，喬天翊就站了起來，胳膊幾乎擦過她的臉頰，雙手把開了三分之一的車窗提了上去，隻留了一寸寬左右的窄縫。
喬天翊笑著解釋：“車一開起來風會很涼，而且還有雨絲飄進來。”
“謝謝。”藍白紫說道。
已經認識了幾個月，喬天翊想在今天有所突破。他在心裏百般思量後，歪著頭，笑著說道：“上了一星期班兒，累嗎？”
藍白紫淺淺地一笑，“還可以。”
得到藍白紫的回應，喬天翊孩子般地笑了起來，“我叫喬天翊，你呢？”
“我叫藍白紫。”說完這句話，仿佛吐掉了含著許久的一枚瓜子皮，藍白紫竟覺得輕鬆了一些，似乎她早就在等待這一刻。
喬天翊蜜色的臉亮晶晶的，“我的三個字是，喬峰的喬，天地的天，立字旁加兩個習的翊。你的名字是哪三個字？”
藍白紫掃一眼窗外，輕聲回應：“藍色的藍，白色的白，紫色的紫。是不是很無聊？”
喬天翊又笑了起來，溫柔地看著她，“正好相反，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名字，又別致又好記，這個名字我聽一次，就一輩子不會忘記。哪裏象我的名字，告訴人家多少遍，還是轉眼就忘，太普通了。”
藍白紫不禁怔住。一輩子不會忘記？魏星野第一次主動來約自己的時候，也這麽說過。她把頭扭向窗外，思緒開始飄撒在窗外的雨中。
見藍白紫神色有些落寞，喬天翊不禁在心裏嘀咕：她不高興了嗎？哪句話說的有問題？他在腦子裏仔細檢查了剛才說的每個字，覺得都在朋友的範圍內，並沒出格，便放下心來，再接再厲繼續跟藍白紫交流：“我在華坤電子有限公司工作，估計你沒有聽說過，公司不大，在下河鎮南頭。”
藍白紫確實沒有聽說過，倒不是因為規模大小，而是因為她隻關注服飾行業。她把眼神從雨中收回來，問：“你是學電子的？”
喬天翊心裏暗自高興起來：她主動問自己問題，而不僅是被動地回答，說明她對自己也感興趣。“我在北京上的大學，學的是通信專業，畢業後回琴川跟同學合開了這家電子公司。”
原來是個小老板。“你很能幹，”藍白紫隨口說道，“你們做哪方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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