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深海一半淺海
第四章 克蘭伯裏
星期六早上,張靜雯安排好兒子的飲食,便駕車走一趟遠門。
一路向北行駛,進入了靠近紐約州的一個邊境小鎮,克蘭伯裏。
克蘭伯裏坐落在新澤西州米德爾塞克斯郡,輕微起伏的農田中,坐落著星星點點古老的民居。
這些古色古香的建築物都是十七、十八世紀的旅館 ,使得該鎮過去成為紐約市和費城之間的重要休息站。
如今,其豐富的曆史遺跡保存完好,幾乎所有的村莊都被列入國家曆史名勝名錄,而且布雷納德湖和鄉村公園則是夏季音樂會的舉辦地。
克蘭伯裏是新澤西十大旅遊觀光鎮,周圍群山環繞,湖光映照,曠野舒朗,曆史遺跡星羅棋布,是懷古休閑的好去處。
張靜雯駕車到了鎮邊緣的一個養老公寓,這座養老公寓顯然是新建的,寬大的花園走廊,花草蔥蘢,幽徑處處。
張靜雯將車子停在停車位,從後車廂拿下一個包裹,裏邊是一件羊毛披肩和一塊羊毛毯。日子進入秋天,空氣中有了清冷的味道。
張靜雯提著禮物,走進了公寓的大樓,門衛顯然熟悉這位女士,熱情地點點頭,便放行張靜雯進入了公寓。
在二樓一個套間,房門敞開著,可以看到一個六十歲左右華裔男人坐在輪椅上,背對著房門,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之下。
頭發有些花白,白皙的麵容,依稀可顯的輪廓,看得出這位男子過去是一位英俊的男子。
此時此刻,他的神情是淡漠、冰冷的,冷峻之中透著一絲絲恨意。
張靜雯走到陽台,打開包裹,將那件輕柔的羊毛披肩披在男子的肩頭,左右瞧了瞧說到:“還不錯,天氣冷了,早晚時候,出門遛彎要披上它。”。
男子淡漠地看著張靜雯的動作說到:“不是說了嗎,你不要再來了。”。
“林軍,那是你的要求,我可以不服從。”張靜雯調皮地笑笑,注意到輪椅旁凳子上的一疊書稿,便拿起來說到:“你最近感覺怎樣?書寫得怎樣了?”。
“我一個半殘之人,身如衰草,心若冷泉,沒有什麽想法和感覺了。”林軍淡漠地說到。
張靜雯翻看著書稿,漸漸露出了溫怒的神色。
“林軍,你怎麽可以把自己滾落山坡的原因,幻想為我的設計呢?你太陰暗了!”。
“這是小說,你沒必要對號入座。” 林軍清淡地說到,便從張靜雯手中拿回那疊書稿,書稿的第一頁正中寫著書名:《一半深海一半淺海》。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計較,你一個人在這裏胡思亂想吧。“張靜雯大度地說到。
上前拉住林軍蒼白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林軍,我不管你怎麽想,我都是愛你,願意為你付出一切。”。
林軍努力把手從張靜雯的手中抽出來說到:“靜雯,你變了,變的不可思議,越來越有控製欲和強迫欲了。”
張靜雯失望地揮揮手:“我隻是希望我們回到過去中學的時光,怎麽就有了強迫欲了呢?”。
“你知道不可能,六年前我就這麽說,現在更加不可能,我沒有一絲激情和奢望。”林軍從容淡定地說到。
“好了,好了,你好好調養身體吧,說不定哪天就有激情了呢!”張靜雯用手指輕柔地劃著林軍的臉龐。
林軍撇開臉說到:“好了,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張靜雯悻悻地收拾起手袋和包裹說到:“好吧!你好好休息,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下個月我還來看你。”。
看著張靜雯有點臃腫的後影消失在房門後,林軍冷漠的神色露出一絲苦笑。
張靜雯駕車穿越蔥蘢的田野,駛上了回去的高速公路,今晚她還有一個安排。
臨近聖誕,僑社舉辦一個迎接聖誕晚會,邀請她表演節目。
過去她對這些安排還有熱情,但是隨著歲月流逝,她已經漸漸失去興趣。隻不過僑社領袖盛情相邀,她也不願意過度拒絕,就答應今晚出演。
那隻是一幫華人湊在一塊,談論各自的境遇,暗自裏互相比拚較勁而已。
華人不管到哪裏都無法擺脫華人文化裏的人上人思想,總是想從對方羨慕、嫉妒的表情,獲得一點心裏的滿足感。
張靜雯現在缺乏的是愛,一個能夠從心理、生理滿足她激情的男子,而那些華人男子中很少有這樣的人物。
大多數中年之後,有點事業成就就都回歸中年油膩男的姿態,不管多高學曆,多麽事業成功。
回想著十多年後,第一次見到中學時代暗戀的偶像林軍情景,張靜雯還是感到心潮澎湃,小鹿亂撞。
那時候她已經在美國成家立業,事業小有成功。聽到過去中學的師長林軍提前從國內一間大學退休,即將來到了美國。
張靜雯心中又燃起了愛情的期冀和渴望,幾十年波瀾不驚的家庭生活,讓她早已厭倦了那個禿頭福建男人肉欲的表達。
她渴望回到林軍的懷抱,那是一個少女時代的偶像:頎長的身軀,白皙英俊的麵容。關鍵還能撰寫朦朧、優美的詩歌,還是中學歌舞團的台柱子,歌舞表演、詩歌朗誦無一不通。
林軍比她高兩級,中學畢業後考上北京一所重點大學的文學係,畢業後留在大學任教。
盡管在中學時代,她對林軍一往情深,但並沒有公開的表達。之後她醫學院畢業,出國留學,離開了大陸,更加無法實現她少女的夢想。
這次林軍離開大陸,來到美國,張靜雯決定重試情緣,擺脫目前令她厭惡的家庭生活。
盡管林軍在通訊裏反複告訴她,不用她來接機,她還是打聽到林軍的航班,提前來到了機場。
隨著北京飛往紐約的航班到達,廣播裏提醒接機的親朋好友在接機大廳等候。張靜雯早已麵色緋紅,即將見到自己少女時代夢中情郎,張靜雯腦海充滿了玫瑰色的想象。
那個有點蒼老,但依然寬闊的額頭,挺直鼻梁的男人出現在接機大廳的走廊上,戴著禮帽,手裏拖著一件碩大的行李箱。
張靜雯快步迎來上去,但眼前的一幕讓她止住了腳步:一個三十多歲麵容清秀的女子提前出現在林軍的麵前,兩人熱情地擁抱,互相含虛問暖一陣後,手牽著手走了出來。
張靜雯像是掉進冰窖一樣,渾身雙手冰涼,想見的一幕沒有出現:兩人互相打量,漸漸認出對方,然後是熱情的擁抱。但現實中林軍擁抱的對象不是她。
那個女子事後張靜雯打聽到,是林軍的大學時代學生,早幾年來到美國留學,然後定居到美國,一直崇拜著林軍。林軍提前從國內大學辭職,一半也是為了和她相聚,她叫趙熙。
但那個時刻,張靜雯低下頭躲避了林軍的目光,兩人拖著行李箱從她的麵前走過,根本沒有認出她,也沒有和她打招呼,就離開了接機大廳。
那個時刻是張靜雯一生中感到最屈辱的時刻,惱恨交織,無法自拔,也不知道自己如何駕車回到了家中。
然後張靜雯還是熱情地邀請林軍來到新澤西,召集一幫在美國留學的同學見麵,也當麵向林軍表達了愛意。
再然後就是她陪同林軍攀爬新澤西境內的阿帕拉契山徑,林軍在拍照時候,發生了意外,滾落到山坡,摔斷了脊椎。
在康複醫院做了半年的康複治療後,趙熙離開了林軍,另找他人嫁出。
張靜雯便安排林軍住進了靠近紐約州米德爾塞克斯郡內的克蘭伯裏小鎮的一家收費的養老院。
每個月張靜雯都會去克蘭伯裏小鎮去看望林軍,安排他的生活起居。
張靜雯惆悵地回想著這一切,至少讓她感到欣慰的是林軍不再是他人的郎君,而是她張靜雯照顧的對象。
雖然林軍似乎察覺到什麽,現在也無法離開她的照顧和視線了,也算是圓滿了她少女的夢想。
晚會在一座社區的禮堂舉行,有各種華人社團的歌舞、相聲、小品表演,張靜雯是最後壓軸的節目,演唱哪首著名的愛國歌曲《我的祖國》,這是美國華人社團舉辦晚會的保留節目。
十點半後,張靜雯身穿演出盛裝出現在舞台上。聚光燈聚焦在身上,讓她渾身燥熱,但台下數百張欣賞、激動的眼睛,又讓她精神百倍。
“這是英雄的祖國
是我生長的地方
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
到處都有青春的力量”。
張靜雯用高音唱到了歌曲的末尾,這也是最考驗功力的時刻,如何用假嗓子完成高八度的演唱,而又能顯出飽滿、真摯的感情,是每個歌唱這首歌曲的演唱者的難點。
張靜雯駕輕就熟地提高了音度,用飽含熱情和淚水的目光掃視著台下的觀眾,卻發現了一個黑人凸顯地出現在大廳的後座。
黑人警官佩奇又陰魂不散地出現在她的附近。
張靜雯心中一打嗝,最後那句“青春的力量”出現了弱化的趨勢。
台下還是掀起如雷的掌聲,張靜雯低頭謝幕下場,心中有了一絲憂慮。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