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淩雲,
很抱歉,在你附和了我上一封信的建議之後,我忽然又改變了主意,再次給你寫信,希望還能繼續浪費你的人生。我承認,之前我沉浸在一種很不穩定的情緒中,才會做出那樣一個完全錯誤的決定。我想,一定是上天要降大任於我,決定行拂亂我所為,所以,我才會昏頭脹腦地決定,從此與你中斷聯係----公平一點來說,這全都要怪老天爺而不能怪我,對不對?還請你寬宏大量,不要與我計較。
這些天來,我絞盡腦汁寫了一首小詩。希望你在讀完以後,能夠考慮原諒我,可以嗎?
像灰暗枯憔的枝椏上新冒出的那一點綠/像溫軟拂麵的柔風裏夾雜的那一絲雨/像黑雲壓境的夏日,忽然襲來的那一陣風/和之後的傾盆如注/像久候不至的夜裏/那一串歡快跳躍的和弦鈴,它再一次溫柔地震動/像此刻的我,想起了你/雖然,我可以在沒有你的世界裏存在/但那不叫活著
如果你在讀它的過程中,嘴角曾出現微笑,我希望你會選擇原諒我。因為,我真的很想念那些和你通信的往昔。你考慮一下,好嗎?----你虔誠的朋友,許亦真
又及:如果答案是NO的話,就請再多考慮一天,直到它變成YES為止。我可以等,一直等下去,等到日月星辰都同時出現在我頭頂的這片天空,等到你同意的那一天。”
“親愛的許亦真同學,
你把在別處寫的打油詩一稿多投,隨便拿來糊弄我,你以為,我會笨到猜不到嗎?不過,說起來我也似乎有件事,需要獲取你的原諒。你還記得,有一回你勸我去聯係我的前女友,以免將來遺憾,我卻直接懟回去,叫你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嗎?事實證明,你可能真的是一條頗具責任感的狗狗。
人們說,過去的戀人,即便已經分手,心與心之間距離也不會太遠,如果當初沒有形成一道Grand Canyon那樣的鴻溝。我的前女友葉香,在這個夏末,正如你詩中所言,象忽然襲來的一陣風,抵達了距離我四十五分鍾航程的西雅圖。據舊時朋友傳言,她申請了一個不知所雲的碩士課程,繼續浪費她的生命。我聽後徹夜難眠,決定去找她重敘舊情。聽人說,她兜兜轉轉,混到現在也沒能嫁出去,也算是老天有眼。我不知道,此行將會是我的幸運,還是她的不幸。
坦白說,我現在已經完全記不得你長什麽樣子了,所以你也不必因為我未將你考慮在內而心生不滿。需要聲明的是,上個月當我聽你說起你的那些花花草草時,曾嘟囔了一句心裏不是滋味。不瞞你說,那隻是一種禮節性flirting 。我希望你不會當了真,在心裏引起了什麽山崩海嘯的事故。----你勉為其難恢複通信的朋友,淩雲
又及:你寫這麽首破詩還需要醞釀一個月的時間啊?難怪現在的詩人們都餓死了。這段時間沒有你的來信,清淨倒是清淨了,但又好象稍微有那麽一丁點兒的無聊。”
我驚坐起來,揉了揉眼睛。
淩雲,他終於還是肯回我的信了!太好了!
葉香?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點耳熟,我好象曾經在哪裏聽過。
我打開手機,給程小乙快速發了一條短信。“小乙,你記不記得我們上學的時候,有個叫做葉香的女生?18或者19級的,你有印象嗎?你幫我回憶回憶好嗎?在線等。”
叮,回複很快。
“昨天醫生查房的話,你放在腦袋外麵了?腦震蕩恢複期,每天屏幕時間不得超過兩小時。一大早起來就抱著手機,你等著,我現在就去匯報許航的外婆。這麽多年了,我哪記得什麽夜香還是蚊香。”
我舒了一口氣。看來,小乙不知道這個女生。但是我發誓,我一定聽說過她的名字。
鐺--鐺--鐺--,門在輕響,帶著那種特有的梆梆的節奏。我心中一跳,揚聲喊道,
“請進。”
我朝著門口,努力準備一個盡可能溫柔的笑容,輕撫心口。
映入眼簾的,是那個我說好不再去想,卻無法逼迫自己去做到的人。
他的雙眸深沉如墨,帶著一絲與世隔絕的清冷。看到我,他的臉上現出一絲笑容,那笑容讓他的神情,一瞬間煥發出奪目的神采。他的眼裏,散發陽光一般溫暖的光輝。
他輕聲問我,“許亦真,你今天感覺怎麽樣?”
“我很好。陸總,謝謝你又來看我。”我抿住唇,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溫軟柔和。
“真的很好嗎?醫生說,你什麽時候能出院了嗎?”他走向我,將一袋東西放到床頭櫃上。
“應該快了吧。”我玩笑道,“周姐幫我查了,我的病假還沒用完呢,怎麽,你不給我準假啦?”我笑著仰頭問他。
“我還是希望你能盡快恢複,盡快回來上班。”他沉吟著,“如果不能用電腦屏幕的話,可以把計劃書打印出來,慢慢翻著看。眼睛累了就休息。”
我猶豫了片刻,“陸總,之前我聽人說,你打算調回北京去?是真的嗎?”
我的心跳隨著自己的這句話,漸漸地迅速了起來。
他靜靜地看著我的眼睛。
“你希望,我調回北京嗎?還是留在臨江?”
我微微躲閃了一下他的眼神,“在總公司的發展會好一些吧?葉蓉蓉不是也會去北京麽。”
他輕笑了一聲,轉身在我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拿起一隻蘋果,慢慢的削了起來。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蘋果的皮,瞬間轉成一段長長的身影,垂下來,象一條春天裏的柳枝,隨風輕輕擺動。
於寂靜中,我覺得有些尷尬,臉上微熱。
“那個,陸總,我沒別的意思,你別介意。”我結結巴巴地說,“很抱歉,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我是發了什麽神經,冒著大雨跑到你家去改計劃書,其實完全可以打電話的。結果出了這麽一檔子事,耽誤了所有人的進度。幸虧遇上你回家,否則我,”
陸致成靜靜地看著我,不發一言。空氣中,有一種靜謐的甜美,慢慢漾了開來。
“許亦真,你無需反複道歉。我很慶幸,當時我正好在場。”
我點點頭,將垂下的發撩到耳後,朝他微微一笑,“幸虧你及時趕到,否則我就完了。想起來真是後怕。”
我們安靜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陸致成醇厚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
“陽光海岸的計劃書,我還是希望你自己到北京去陳述。我們可以等到7月份,等許航放暑假的時候一起去”。
我驚慌了一下,“這樣不大好吧?蓉蓉花了那麽多的心血和時間,尤其是最近這一個月,全部都是她在跟進。我不太好意思這麽做。”
“可以你們倆人一起去,如果你堅持的話。”他平靜地說。
我看著他的臉,找不出任何情緒上的蛛絲馬跡。
我試探道,
“我聽周姐說起,蓉蓉最近好象交往了一位男朋友。也不知道她現在還肯不肯調到北京去?”
陸致成突然笑了出來,他揶揄地說,
“許亦真,你對葉蓉蓉真的很關心。我想,她沒有白喊你一聲姐。”
我的臉徹底的紅了起來,我囁嚅道,
“同事之間,互相關心是應該的。對吧?”
他的眼中噙滿笑意,點了點頭,
“是的,很應該。”
我試著轉換話題,
“章洋說,他想7月份帶許航去澳大利亞度假。他給許航看了很多墨爾本蔚藍海岸的照片,小家夥被逗得心癢癢的,一直勸我答應,和他們一起去。我不知道,”
陸致成抬頭朝我看了一眼,他的神情中,有一種篤定的感覺。
“可是,許航也答應了我和楊帆,7月份到加拿大溫哥華我姐姐那兒去玩。怎麽我聽起來,他好象更想去他的淩叔叔所在的城市呢?”
我一陣尷尬,
“航航是怎麽回事啊,怎麽胡亂答應你們,我都不知道。”
坐在我對麵的那個人,輕聲說道,
“許亦真,你來決定吧。你是想去蔚藍海岸的墨爾本,還是想去藍天白雲的溫哥華?”
在那一刻,他看向我的目光,是那麽的澄淨,那麽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