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文終於嫁給了關複,她也在婚後的第二年調轉工作去了武漢,在武鋼子弟學校當了老師。後來關複工作的學校給他們分了房子,他們兩個才從各自的單身宿舍裏搬到了一起。關韓兩家人看到這小兩口一切都安排得當,現在按部就班地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大家放心,特別是兩家的大姐都是備感欣慰。
煤城這邊之華更是非常感謝貴平的幫忙,而貴平本就跟關蘭關係好,這次竟因為這件事結成了親戚關係,心中也很高興,總之這樁婚事在外人看來真是四角俱全,美滿幸福。而最近的喜事還不止這一樁,在之文的婚事結成後不久發生了另一件事更加是錦上添花,貴平在這一年被查出懷上了身孕!
當長水在電話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欣喜若狂,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次這樣高興是什麽時候了,他將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兒了!不是在幻夢裏,是真真實實的在現實中!這讓他心底裏再一次迸發出了愛,那原本已經枯竭了的深井現在又湧出了希望的甘泉。他的孩子,他簡直已經等不及要看到他或者她了!長水放下電話就一路跑去廠辦請假要回煤城去看貴平。還好現在廠子天天就是開些大會小會,生產上並不抓緊,政治上的事長水又是個可有可無的人,所以他沒費什麽事就得到了假期,然後立刻搭車趕往煤城。
貴平這時懷孕還不到三個月,身材並無太大改變,隻是孕吐比較嚴重,幾乎是吃什麽吐什麽,所以整個人不但沒胖反而是瘦了一些。長水看了心疼,自然要想辦法給貴平弄些可口的東西來吃,可是貴平這時卻不願意跟著長水一起住到之華家去了,之華雖然對他們很照顧,但是畢竟不是自己的家,她擔心自己如今的樣子會麻煩到別人,最後彼此都不舒服,於是就跟長水商量還是讓他跟自己一起住在她娘家,
但是長水覺得楊家現在人太多了,光是調皮搗蛋的男孩子就有三個,兩個是二妹愛新的,一個是弟弟澤武的,因為他們的父母都要上班,所以孩子們就常常被放到了楊家。貴平的嫂子如今一個人既要照顧癱在炕上的婆婆又要忙著給全家做飯,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看顧懷孕的貴平,反倒是貴平仍然要像平時一樣幫著洗衣服做家事,並且還要照管那一群嘰哩嘎啦的小東西。
長水看到天天這樣吵吵鬧鬧的,貴平完全不得休息,心想這也不是辦法,這時他才後悔起來,當初猶豫不決沒有讓貴平向組織上申請自己的房子,現在隻好寄人籬下。
其實不用長水說,澤文早就注意到了妹妹懷孕後的辛苦,他可憐貴平大齡懷孕,身體底子本來就不好,如今還要在家幫忙管著那幾個淘小子,確實是太累了,澤武兩口子在礦上回不來,他就私下囑咐愛新,讓她還是常回家來住,管管孩子也連著照顧照顧她姐。
隻是這幾個孩子都正是頑皮的時候,大猛今年已經八歲了,他現在是家裏的孩子王,天天帶著五歲的球球和他三歲的弟弟大東在街上瘋跑,招貓逗狗,爬樹上牆,無所不做。別說貴平愛新一起都管不過他們來,就是澤文天天也被他們鬧騰得頭疼。
好比那天,澤文剛下班回家,就在家門口的馬路上遠遠地看見前麵有幾個孩子猴兒在一輛大自行車上麵在路當間兒歪歪扭扭地騎,當時他還想,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趁著大人不注意偷了車子來騎,而且還不好好騎,怎麽看起來像是幾個人摞在車子上麵一樣,一上一下地亂躥。
沒想到他走到跟前兒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大猛拿著貴平的大二八自行車歪斜著個身子,兩隻手勉強夠著車把,右腿從大梁下邊掏襠過去蹬著腳蹬子,正在一躥一躥地蹬呢!這還不算,他竟然還讓他弟弟大東坐在前麵的大梁上,澤武家的球球坐在後麵的車架子上,一拖倆兒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蹬著車子在馬路上麵東倒西歪地折騰。
澤文看了心裏那個火呀,他兩步趕上去一把把車子給抓住了,然後大聲斷喝:“幹什麽呢!都給我下來!”
大猛不防猛地讓人把車子拽停了,他失了重心向左邊一歪摔在了地上,帶得坐在前麵的大東也掉到了地上,大東剛三歲,還是迷迷糊糊的時候,這時摔疼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大猛氣得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也沒看清後麵拽車子的人是誰就張口大罵:“哪個王八犢子拽我車子?把我弟弟摔壞了我整死你!”
球球坐在後車架子上這時嚇得有點傻,他看看身邊的澤文又看看還懵圈的大猛,張了張嘴,最後啥也沒說,自己悄麽聲地從車架子上溜了下來。澤文這時已經把車子立好了,過去從地上抱起了大東,
然後看著站在那兒有點呆的大猛說:“你挺厲害呀,還敢整死人!還沒有車子高的小兔崽子,你就敢在街上撒野了!推著車子,跟我回家去!”
大猛這時徹底蔫了,隻得推上車子和球球兩個人一前一後跟著他大舅後麵走回了家。一進家門澤文就讓他們兩個靠牆站好,他把大東也放下來,讓他也站他哥邊上,然後指著他們三個一頓好訓。大東懵懵懂懂的也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隻是眨巴著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大舅,大猛和球球都不吭聲,耷拉著個腦袋聽著。
澤文看著他們幾個的樣兒,既可恨又好笑,最後指著他們說:“你們三個,一個大的是不要臉的,兩個小的是不要命的,仨傻麅子!”
這時貴平也從屋裏走了出來,剛好聽到她哥這最後一句話,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起來,大東一看大姨笑了,也跟著笑起來,
貴平看他可愛,走過去把他抱了起來,點著他的鼻子說:“你大舅說得沒錯,你們三個真是一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我就在屋裏眯了這麽一會兒,你們就得了空子偷騎我的車子,真要是摔個好歹的,我看你們怎麽哭!”
澤文回身看了看妹妹,雖然貴平這時笑著,可是也掩蓋不住她臉色的青白,他暗自歎了口氣,家裏天天圈著上躥下跳的這麽幾個小東西,貴平想好好睡個覺都不行,長久下去萬一影響了她肚子裏的孩子還真不是鬧著玩的。這時澤文心裏就起了要幫貴平找個房子,讓她和長水兩個人搬出去安安靜靜的好好休養一段時間的念頭。
就在澤文托關係給貴平和長水找房子的時候,說來也巧,愛新的愛人邱作田被部隊調到了海城駐軍某營當了營部的政委,級別夠了,家屬可以隨軍,恰好海城那邊市裏的一所中學正缺音樂老師,愛新過去的工作也可以順利解決,所以愛新和作田一商量,決定先帶著大猛過去,老二邱東年紀還小就先留在煤城姥家,等到了上學的年齡再接過去。
這事定了後,愛新就開始忙活著搬家,澤文一看愛新的房子正好空下來了,他就告訴愛新先不要把房子交回去,然後自己到文教口上上上下下找了關係,貴平雖說是醫療口上的,但是和文教也差得不遠,他最後找到人幫忙把這間房子劃到了貴平的名下。
這樣一來貴平和長水終於有了自己的家,他們自然是萬分高興,房子雖然隻是一間,但是隔著一條小走廊對麵的廚房卻是自己一家的,這就非常難得了。他們搬進來後,樓房不用燒煤泥,有了液化罐,這對長水來說方便多了,他便學著熬個粥啊,湯之類給貴平補身體,兩個人一起好像新婚一樣,感到非常甜蜜。
直到長水假期結束,他才戀戀不舍地跟貴平分手,走之前還一直囑咐她,不要太累,不要逞強,盡量多吃點東西,他會月月把工資都給她匯過來,讓她想吃什麽就去買,萬不可苦了自己和肚子裏的孩子。這反反複複的叮囑聽得貴平都煩了,她笑說長水好囉嗦,簡直比她媽還絮叨。
長水也笑了,他以前從沒想過自己還能成為現在的這個樣子,平凡,庸俗,渾身上下充滿了煙火氣,可是他並不討厭這樣的自己,因為他的內心裏全都是對未來那個小生命的期待,他覺得這是老天給他的第二次生命,他的那個悲傷的絕望的靈魂已經死去了,如今他盼著一切可以重新來過。帶著這樣的美夢,長水踏上了回長春的火車。
回到長春後,長水興奮地在紙上一口氣寫下了十幾個男孩和女孩的名字,放在信裏麵寄給了貴平,讓她挑選,同時也在後麵附上了自己的意見,他寫到:“我想,如果我們的孩子是個男孩的話,我比較喜歡的名字是‘牧野’,這來自古詩《敕勒歌》‘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底現牛羊’,我希望我們的兒子日後也能如詩裏描寫的那樣有寬廣的胸懷和自由自在的生活;
如果孩子是個女兒的話,那麽我覺得‘湘歌’很好聽,湘江水上放聲歌唱,你想,那是多麽清澈,多麽靈動的一幅畫麵!我想我們的女兒也一定會是這樣一個美麗的姑娘!
當然這隻是我的想法,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喜好從這些名字裏麵挑選,之後我們兩個再一起商量,最後給我們的寶貝起個最好的名字!”
貴平讀了這封信,心裏甜絲絲的,她喜歡長水起的這些名字,每一個都是那麽的富有詩情畫意,她驕傲極了,她有個這樣才華橫溢的丈夫,她在那些美好的名字下麵仿佛已經看到了他們美麗俊秀的孩子,這種感覺就是幸福吧,做媽媽的幸福!
這是七零年的下半年,就在楊家風平浪靜的時候,有人從紮蘭營子公社帶來了口信,振興在知青點上病倒了。李氏聽到了這個消息立刻嚇得手腳發顫,她帶著哭音看著澤文說:“他爸,咋辦呐,振興不會得啥大病了吧!我的兒啊,這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可咋辦呐!”
澤文心中也有些亂,自從自己挨壓,家裏受批判,振興受了他的牽連被人罵作特務的狗崽子,澤文想著這些心裏是覺得虧欠兒子的,而當他被放出來的時侯,兒子已經下鄉去了,他們父子到現在還沒見到麵,澤文原想著等哪天有空去紮蘭營子看看他,可是誰承想現在卻聽到了這麽個消息。
澤文雖然不像李氏那樣溺愛孩子,但是自己的兒子說不心疼是假的,所以他二話沒說到單位交代了一聲開了介紹信,就坐車去了紮蘭營子。振興沒想到他爸會親自來,他本是喜出望外,可是再一想到之前曾被造反派逼著說了和他爸斷絕關係的話,心中又是愧悔,所以一見澤文的麵他便哭了。
澤文看到兒子又黑又瘦,裹著個薄被靠在炕上掉眼淚,心也酸了,當即決定直接把兒子帶回家去。他到公社找領導做了自我介紹,遞上介紹信,然後說明了情況,就以振興的病為理由,說是要帶他回城去看病,病好了再送他回來。
公社的領導也聽說過澤文的名頭,當然是信得過他的,雖說振興的病並不嚴重,隻不過是有些咳嗽乏力,但是鄉下到底是缺醫少藥,條件不行,萬一給振興把病耽誤了,做下了大症候,那還真是他們的麻煩,所以公社的書記二話沒說立刻答應了澤文的請求。
澤文做事一向雷厲風行,第二天就幫振興收拾好了東西,帶著他回城去了。澤文帶著振興回到了家,李氏自然是如同天降了寶貝一樣,高興得無可無不可的,又看到振興瘦了,心疼得直掉眼淚,然後又緊忙著張羅著給兒子做好吃的,燒水給他們爺倆洗臉燙腳,裏裏外外忙了個不亦樂乎。
澤文這次打定主意,接了兒子回來便不想再讓他回鄉下去了,他接下來先安排振興住院治療,然後拿著醫院的證明去區裏的知青辦幫振興交了病退申請,又在市裏托了關係到紮蘭營子公社那裏給振興遷了戶口,辦了糧油關係,就算是徹底地把他辦回了城裏來,從此振興便結束了他的知青生涯,留在家裏安心地養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