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雯雯歪在還留有知非餘溫的太師椅裏,裹住下身的絳紅毛毯子裏麵滴滴答答的不停滲出血來。
“這小狐狸可真夠狠的......”她突然一個抽搐,豔麗的五官扭曲變形顯得有幾分猙獰,瞳孔裏冷血動物的豎瞳冷冷的往外輻射著綠幽幽的寒光。
“蕭姑娘,你坐好嘍,身子別亂扭。” 老狐丁大按住一截碗口粗的蛇尾,細細往滲血的傷口上麵塗抹著一層好像麵糊一樣的東西,那灰色的藥糊又比一般的麵糊質地更為粘稠些,黏糊糊的掛在傷口散發著一股特殊的魚腥氣。
丁大直起腰來抹了把汗,喘著氣道,“蕭姑娘,你別嫌棄,這東西可是盟主跟海裏頭那位廢了大力氣弄來的......”
蕭雯雯這才消停了,她眼波一轉,媚聲說:“謀士,按說有了您的錦囊妙計,外加冬至、熊四的助攻,那人已經是窮途末路了。可為什麽,盟主還非得要他性命呢?”
丁大朝她疼得走了形的嬌媚麵孔望了一眼,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道,“唉,你們蛇族心智就是成熟的晚......,不過你既然跟在盟主身邊,少不得要將勤補拙。姑娘你既然不恥下問,老狐我就給你說叨說叨。”
“我為盟主謀劃的計謀,那是給人族高層做的表麵文章。他們一族最講究一個‘名正言順’,就是做什麽事情要講個由頭。想要對付一個人,就得一條一條把他的罪狀都給做足嘍,這樣才能服眾。他們人族位高權重的尤其講究這個。老狐我這算是給他們送了個大禮。”
“既如此,那交給人族處置就是,何必找來這個姓陳的小子大費周章?”蕭雯雯眼裏的綠光冷幽幽地掃過來。
“唉,”丁大輕歎了口氣,耐心解釋道,“姑娘請想想,盟主扳倒那人,為的是什麽呀?”
“自然是取而代之。”蕭雯雯想都沒想,上嘴唇皮碰下唇嘴皮就蹦了出來。
“對!”丁大苦渾濁的老眼裏精光一現,“姑娘再想想,那人苦心經營多年,心腹眾多。俗話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讓他在人族的監獄裏麵蹲幾年,隻怕是夜長夢多啊。盟主日後還要在場麵上行走,咱們必須得確保他無後顧之憂啊。所以必須得快刀斬亂麻,不光是他,他的那幾個‘金剛’們都留不得......”
蕭雯雯麵無表情,豎瞳裏麵好像萬花筒似的變幻莫測了一陣子,終於平靜下來:“謀士的意思是,咱們要準備長期和人族打交道,所以陰謀陽謀的,得要多做幾套功夫才行。”
沒多久,她眉頭又蹙了起來:“謀士,這事讓那小狐狸去辦,靠譜麽?”
丁大聽到這裏不禁微微一笑:“蕭姑娘,你這是在質疑盟主嗎?”見蛇女臉上色變,他又和緩下聲調說,“盟主賭他是個情種。姑娘放心,這些年來,盟主看人還從來沒走過眼!”
“更何況,隻有狐族的攝魂術,才能把這步棋走得神不知鬼不覺。”
這時丁大藥糊已經上完,他收拾好藥箱子,又檢查了傷口確認沒有大礙後,便與蛇女告辭:“蕭姑娘,今後三日隻需戒口便不會留疤。”頓了頓,又道,“還有一事。再過幾天,雪淵會回會裏與盟主小聚,那時希望姑娘知道進退,懂得避嫌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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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城市公安局刑偵二隊。
趙繼剛的左眼從一大清早就不可控的頻頻抽搐。俗話說,“左眼跳,禍事到。” 他一整個上午擔驚受怕,好像一隻驚弓之鳥,每一個打進刑偵二隊的電話,都讓他擔心,會不會是又出了什麽恐怖襲擊或者惡性傷人的凶殺案。
“他娘的,越活越沒出息了,”他狠狠的悶了一口通城市公安局常年敞開供應的鳥巢口味黑咖啡,低聲問候了一句自己的母親大人。
誰知當天下午事情就出現了轉機。
一輛黑色的雷克薩斯把城南黑幫“四大金剛”的二把手,“肥狼”費元朗,悄無聲息的送到了通城市公安局門口。 “肥狼”費元朗供認不諱,通成石化的恐怖襲擊事件,是由他策劃,指示同性情人吉雪淵一手執行的。而幕後的操盤手,正是城南黑幫的當家,朱心武。
這塊天上掉下來的肥肉,讓趙繼剛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果然,在他準備收網捕魚的時候,一直貓在朱心武老巢和城南幾個據點的暗哨們卻傳來了一個令人沮喪 的消息:朱心武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飛了!
“原來他媽應在這兒了!”眼皮子跳了一天的趙繼剛剛爆了句粗口就被身邊的魯局賞了一個白眼。
自從通成石化恐襲案發生突破性進展後,魯局就像一座不倒翁似的把他矮小精悍的身軀穩穩地紮在了刑偵二隊。有好事者,不嫌麻煩地在趙隊不大的辦公室裏搭起了一套臨時桌椅,大有要歡迎局長大人在此安營紮寨的意思。魯局在臨時辦公桌屁股還沒坐熱,就雷厲風行地集合了刑偵一,二,三隊所有沒出外勤的警員,以兩人為一個小組分派到通城的各大交通樞紐。
趙繼剛和警花餘蘭駕著綠色的警隊吉普“小川”不出三十分鍾就到達了江邊的渡輪碼頭。
這個鍾點,正是當天前往上海的最後一班渡輪,“江心10號”,即將起錨離岸的檔口。
可容納五百人的雙層豪華渡輪“江心10號”好像一隻驕傲的巨型海鷗一身雪白地停靠在碼頭。船上人頭攢動,既有坐在“雅座”悠閑嗑瓜子看報紙的,也有抱著小孩坐在竹編行李包上的。渡輪遲遲沒有開動,漸漸的人們的耐心開始消磨了,忽然間一個嬰兒“哇”的啼哭聲仿佛捅了馬蜂窩,文雅的小聲抱怨,粗魯的則論開了嗓子罵娘:“唉,到底走不走?不走退票!”
餘蘭有點沉不住氣了,趙繼剛一把按住她,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他和麵有不快的船長交涉了一陣,終於達成了共識。隻見船尾的護欄緩緩的打開,與此同時,擴音器裏傳來船長抱歉的聲音:“各位乘客,各位乘客,由於引擎問題,本次航班將推遲一個小時出發。請大家先返回候船室稍事休息。”
人們雖有不快,但是依然在船員的引導下開始流動了。人群緩緩的湧向連接渡輪與岸邊的鋼板通道,而餘蘭則緊張地注視著每一個過客。
就在乘客下了過半的時候,餘蘭敏銳的捕捉到一個戴著墨鏡從二樓往下的灰色身影。她輕輕拍了拍趙繼剛的肩膀,往渡輪二樓使了個眼色,兩人不動聲色的往前挪了幾步。
那戴著墨鏡身著灰色短風衣的中年男人此時已經下到了一樓,雖然距離尚遠,但是臉型身段都和朱心武有八成相似。餘蘭心裏禁不住一陣雀躍,額頭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興奮爬上了一串細密的汗珠。她咬了咬嘴唇,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腰裏別著的那把“大黑星”。
不知道是不是發現了什麽,那中年墨鏡男突然停住了步伐,他四下張望了一下,竟然開始逆著人流往船頭走去。餘蘭焦急的望向趙繼剛,兩人視線一觸,餘蘭立即就像上了弦的箭一樣竄了出去。兩人在人群中迅速地縮短著與墨鏡男的距離。
突然有人“啊”的一聲尖叫,隻見中年男人手裏多了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那男孩雙手被夾住動彈不得,腳下卻使勁撲騰著,一隻鞋子已經掉了下來。旁邊一個驚慌失措的女人一邊尖叫著一邊試圖去拉男孩的腳踝。男人一腳踢開不停尖叫的女人,手裏揮動著把袖珍手槍,發出困獸般的低吼:“都給我滾開!”。邊說邊夾著掙紮不已男孩往船頭退去。男童尖銳的哭喊聲充斥著人們的耳膜。兩旁的人群不約而同的驚呼著往後退去,給野獸般的男人打開了一條通往船頭的通道。
女人見狀,瘋了似的撲了上去。突然“砰”的一聲悶響,隻見女人頹然墜地,殷紅的鮮血從她胸口汩汩湧出。
“畜生!”餘蘭一聲怒喝,就在下一秒鍾,一聲巨大的槍響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男人夾著小孩的手鬆開了,壯碩的身軀轟然向後倒去。跌坐在地上的小男孩滿臉血汙,呆呆的坐在兩具屍體之間,甚至忘記了哭泣。周圍的人群仿佛被槍聲震破了膽子,鴉雀無聲。
餘蘭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己手裏還在冒煙的“大黑星”,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失神地對身邊人說:“趙隊,我殺人了......” 趙繼剛嘴角一動,一把她的頭按在肩頭,苦澀地說,“蘭蘭,你聽好了,這槍,是我讓你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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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幾片烏雲遮住了月亮,鍾秀山腳下的四合院在稀疏的星光下顯得靜謐而安詳。幾隻老鴉不時在鬆林裏發出“呱呱”的哀鳴。
港生不錯眼珠地注視著床上蒼白的少年。他臉上所有的血色仿佛都蒸發殆盡了,白的幾近透明的皮膚下血管清晰可見。豆大的汗珠爬滿了他的額頭,浸濕了他的小衣,可身體卻不由自主的打著輕微的冷戰。一條腿蜷縮著,而打著繃帶的右腿僵硬地直挺挺著。
港生用一塊蘸了溫水的毛巾小心的敷在陳默的額頭。他眼皮動了動,慢慢的睜了開來。
“醒啦?”路過的白疏一把放下手裏的藥碗,衝進來坐在床沿上,一把抓住陳默青筋凸起的手,“十七!你嚇死我了!”說著眼淚竟然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陳默在港生的攙扶下緩緩坐了起來,他輕輕拍了拍白疏的肩頭,嘴角浮起一絲帶著歉意的笑:“很嚇人,是不是?沒事,沒事了。”
白疏怔怔地望著他,好像在確認陳默的人是不是真的“回來”了。半晌,他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痕,大咧咧地起身說,“醒了就好,我去給你把藥熱上。”
陳默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好像入了定一般。港生輕輕地給他披上一件單衣。他突然捉住港生的手,茫然的問:“現在什麽時候了?”
港生掀起窗簾的一角,露出不見星月的漆黑院落。
“啊,這麽晚了,”陳默失神的叫了出來,“我這樣躺著......,有多久啦?”
“四五個鍾頭吧,”港生挨著他在床上坐下,用毛巾試去他頸窩裏的汗水,故意輕飄飄地問,“你是不是又用了那個什麽禁術啦?還有,腿上那個嚇人的傷怎麽回事?”
陳默這才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受了傷的右腿,大腿根部被紗布和繃帶層層疊疊的裹住,即便如此,周圍一大片毫無生氣的紫氣彌漫的肌膚依然明明白白的透露著傷情的不容忽視。
港生默不作聲地凝視著眼前人,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隔著重重白霧。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
陳默的神秘,從來就象花蜜於蜂鳥般吸引他靠近。即使知曉了他的狐族身份,也從來沒有讓他害怕和不知所措過。有的隻是一種想要探知究竟的強烈的好奇。直到今天,從未如此逼近的死亡的威脅讓他突如其來的恐懼。他驀地發現,自己對於這個視為知己般珍寶的人,這個甚至已經有了最親密關係的人,卻是那麽的一無所知!
他,到底是誰?
這個心底裏冒出來的最真實的念頭毫無準備的震撼住了港生。
陳默仿佛感知到了什麽,他默默無語中抬起眼皮來迎上來港生漂移的目光。淡琥珀色的瞳孔裏清澈而堅定的柔光瞬間把港生的心理防禦擊了個粉碎。
“唉,管他是誰呢,是我的人就行。”港生定了定神,心想。
“對了,”港生親昵往陳默身邊靠了靠,在他鼻尖上親了一下,“你知道小狐狸的眼睫毛是什麽顏色的嗎?”
“什麽顏色?”陳默不解的看著他,有點摸不透他的腦回路。
“是紅色的!”港生誇張的一挑眉,從口袋裏摸出一張折成臭豆腐塊大小的作業紙,層層打開平攤在手心裏。正中赫然是兩根又長又翹的紅色睫毛!
陳默本能的要彈起,便被港生滿臉壞笑地一把壓住:“你還真是隻漂亮的小狐狸,從頭到腳都軟乎乎的,手感又柔又順......”
陳默被港生語氣裏說不出的促狹味兒弄得羞愧難當,一張白紙一樣慘白的臉上竟然浮起了兩朵紅雲。
這時白疏端著熱好了的藥走了進來,見他二人這副陣仗,手裏的托盤不禁晃悠了一下。
他皺了皺眉,輕咳一聲道:“要不要這麽不知死活啊?養好了傷,來日方長啊......”
“不,我偏要‘隻爭朝夕’,”港生嘴裏戲謔著,人卻從床上起來給白疏讓出了個“空位”。
白疏小心翼翼地將熱乎乎的藥碗送至陳默嘴前。空氣裏漂浮著一股苦澀而又清甜的特有的藥香。
“師父和柳師叔來過了?”陳默一邊慢慢的喝著有點燙的藥汁,一邊抬起眼簾注視著緊張的盯著自己的白疏。
“嗯,”白疏點了點頭,“你腿上的傷,還是師父他親自包紮的呢。藥是柳師叔配了,又親自煎好的。”
“十七,你呀,”白疏朝陳默輕輕的瞪了一眼,“你被那蛇妖傷的都現了真身了......”
“那師父他,說什麽了麽?”陳默有些迫切的追問。
“那倒沒有,”白疏給陳默擦了擦嘴角的藥漬,“不過,師父他看上去特別的傷心,你昏迷不醒的時候他好像連魂兒都沒有了。還是柳師叔說了你傷雖重,但並沒觸及根本,師父他才肯回去休息的。”
注:“大黑星”是五四式手槍的別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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