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兩天以後，金盼兮聽從母親的意見，去和莊以真再次相見，地點在人民公園。那天是星期天，本來是該金盼兮值班的，她臨時請其他醫生代個班。他們倆人從公園大門，一直往背後的假山走去，路上除了莊以真不時說一句“這邊走，盼兮” “快一點”這些簡單話語外，更多的時間是兩人保持一前一後的距離默默地行走。
九月的成都天氣，已經有點冷了。公園裏正在舉辦毛主席詩詞書畫展。他們倆繞到書畫展的後麵一個比較隱秘的地方，找了一條石頭凳子坐下，金盼兮坐在離莊以真盡量遠的那一端。兩人默默地坐了好一會兒，還是莊以真首先開口說話。
“盼兮，伯母身體好吧？” 莊以真望了望金盼兮，沒有得到回答，接著他又問了一個似乎不得不回答的問題：“小侄女念幾年級了？”
“初二了。” 金盼兮答道，聲音小得剛好能讓莊以真聽到。
“她可不可以在這裏讀完高中後，就在成都考大學？” 依然是這樣的問題。
“可能不行，她沒有成都戶口。” 金盼兮仍然是小聲回答。
“盼兮，你是前天收到我的信的吧？” 莊以真很快就觸及主題了，金盼兮隻“嗯”一聲。
“盼兮，你看了我的信，有什麽想法？”
“沒有想法。” 金盼兮想逃避回答。
“你同意接受我在信中提出的要求嗎？” 莊以真步步緊逼，“我們可以重新找回原來的你我嗎？”金盼兮開始不作回答，過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 “我不知道” 。
“盼兮，我知道一定可以的，我有這個信心，有這個把握。反正我這一輩子就認定你了，除了你，我絕對不可能再接受其他任何女人了。” 莊以真越說越激動，“盼兮，我們一起再牽手，好嗎？盼兮，答應我好嗎？”
“試試吧。” 金盼兮隔了一會兒才低聲說。說完，她低下頭不說話。但是，莊以真感覺得出來，她心裏的情感在湧動，在翻騰。莊以真把坐位挪過去靠近金盼兮，發現她低著頭在哭泣，淚珠大顆大顆滴在她的手上。莊以真把座位挪過去緊靠著金盼兮，然後用右手一把把金盼兮攬入懷中，充滿激情地說，“盼兮，我愛你，我永遠愛你，至死不變。” 這個時候，金盼兮完全控製不住自己了，倒在莊以真的懷中，失聲大哭起來。盡管遠處有幾個遊客，不斷往他們這邊投過來好奇的目光，金盼兮依舊不顧儀態，一邊哭一邊用手捶打莊以真的肩膀。
“我苦啊，我好苦啊，你知道不知道，莊-以-真? ”她提高了聲音說道。
“對不起，盼兮，真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莊以真把金盼兮抱得更緊，“從今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離，永遠不會，我保證。” 過了好一會兒，莊以真讓金盼兮的情緒釋放夠了，就掏出自己的手巾，為她擦幹了眼淚。又過了一陣子，金盼兮掙開了莊以真的懷抱，把衣服整理好，坐直了身子。
“莊以真，我想了很久，我可能前輩子欠你太多，這輩子該來償還你。” 金盼兮情緒平複多了，“你今天說的話可要算話，如果我再受一次這種打擊，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噓…… ，” 莊以真用右手食指做出要金盼兮噤聲的手勢，“盼兮，不許說‘死’字，我們的前麵還有很遠的路要走，而且是很光明的路。我說過的話，永遠算數，絕不反悔。”
莊以真從提包裏拿出一個首飾盒子，再從盒裏拿出那隻和田玉翡翠手鐲。然後，他對金盼兮說：“盼兮，現在請你把眼睛閉上，不要動。” 莊以真把玉鐲緩緩地套在金盼兮的左手上。“盼兮，這隻玉鐲是我母親娘家的祖傳，她去世前說過，隻有你有資格佩戴，我也從未把它給過其他任何人。” 金盼兮睜開眼睛，看見手上閃爍發亮的玉鐲，微微顯得有點不自然，但是臉上也掩飾不住內心的愉悅感。
隔了一會兒，莊以真告訴金盼兮，她母親是他的長輩和準嶽母，他必須找一天上門拜望她，把這個好消息親自告訴她母親，告訴她自己對婚姻和家庭未來的打算，征求她老人家的意見。兩個人在那裏又說了一會兒話，然後才離開公園出來。路上，金盼兮再不拒絕莊以真牽著她的手。
莊以真造訪金公館的時間，安排在1975年年底前的某一天。那天，莊以真帶上150克裝的一盒西藏那曲王級野生蟲草，作為“覲見”準丈母娘的見麵禮。金盼兮母親見到莊以真，尤其聽了他對她女兒作的誓言保證後，是滿心的歡喜。多年不見的這個準女婿，更加成熟了，考慮事情更周全了。她希望他們抓緊時間，選定個日期把婚事辦了，好讓她了卻一樁心頭大事。
自他們在公園見麵以後，幾乎每隔一兩天就會見一麵，不是在冷飲店，就是在公園，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也有做不完的規劃打算。無容置疑，他們的感情在短時間內，有了迅速而穩步的發展，很快就進入了談婚論嫁的階段。各方親友都收到了消息，沒有不為他們感到高興的。他們倆的戀愛經過了十幾年時間，曆盡幾多的波折磨難，今天終於“修成了正果”。 金盼兮的小哥，經過她母親的一番工作後，也改變了態度，雖說改變得稍微有點勉強。
婚房安排在莊以真東城根街的家裏，這是一個有三戶人家的大院，他家裏有兩間房，總共三十多平米，窗明幾淨的，廚房是在外麵搭建的。這裏，當然不能和金盼兮家的公館相比，但是兩個人住起來也並不覺得寒磣。
1976年的中國，接連發生了好幾起大事，莊以真他們的婚禮一再推遲，最後定在1976年10月底。這個月中國發生了打倒“四人幫”的大事，婚宴安排在這個時間，也有歡慶“四人幫”倒台的意思。第一場宴會定在騾馬市的榮樂園餐廳，隻邀請了兩家的親戚共三十多位客人，金盼兮二叔家的一個堂哥堂嫂專程從北京趕來道賀，並帶來了她大姑姑的賀禮，一床粉紅色蘇州真絲提花被麵。第二場婚宴安排在七天後，在芙蓉餐廳，共送出了四十多份請柬，主要邀請他們兩人的同事朋友。
榮樂園的宴會那天，莊以真專門請來了一個電視台的攝像師，把婚禮盛況攝下來作為見證和紀念。上午12點，婚禮主持人、莊以真大哥致了簡單賀詞後，宴會就開始了。莊以真和金盼兮一起走到雅間中間，他大聲說道：“各位至愛親朋，歡迎大家光臨我和金盼兮的婚宴。我莊以真和金盼兮，今天在這裏結為夫妻，請大家作個見證”。
接下來，出現了一個讓大家目瞪口呆的場景。莊以真和金盼兮兩人分別拿著各自的結婚證書，莊以真高聲宣布說：“請攝像師給個特寫。我莊以真向大家莊嚴承諾，從今以後，我會永遠深愛金盼兮，生死不渝，隻結婚，絕不離婚。” 說完，他把兩張結婚證書疊在一起後卷成一卷，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打火機，當眾把結婚證書燒掉了。在場的所有人，見到這個場麵，全都驚呆了。連金盼兮也感到驚愕，莊以真的大哥更是大聲喊道：“以真，你在幹什麽？” 而莊以真仍然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他接著說：“對不起，讓大家受驚了，請大家平靜，請大家放心。從今以後，我莊以真和金盼兮猶如一個人一般，永遠在一起，永不分離。謝謝大家，請大家繼續用餐，吃好，喝好。”
以上就是我能夠記得的莊以真和金盼兮感情和婚姻經曆的大概情況。最後，說幾句他們夫婦給我送請柬的情況，時間是一個星期三下午，他們是騎自行車來的。莊以真夫婦進門後，他從包裏掏出兩份紅色燙金請柬，慎重地遞到我的手上後說：“敬請黃老師夫婦光臨。” 我接過請柬，迅速地掃視了一遍，然後對他們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祝賀你們喜結良緣。我等這份婚禮請柬，已經等了十四年。我知道，請柬可能會遲到，但是它一定不會缺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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