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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以真回到成都後,被分配到一個出版社工作。每天早上從東城根街的家裏,騎自行車去鹽道街的出版社上班。工作很忙,幾乎每天都要加班到七八點鍾才能下班。一忙起來,其他事情就顧不上了。他父親今年冬天去世,他也隻請了兩天假,上午一辦完喪事,下午社裏派人來催他回社開會。他大哥大嫂去年剛從沈陽轉業回到成都,安排在黃天壩的132廠工作。他大哥想把兒子從黃天壩轉學到東城根街小學,讓他去跑跑關係,催過他好幾次,他依然抽不出時間去辦。
記得,大概是他回成都以後第二年的大年初五吧,我請他來我家吃晚飯。那一年,我已經有了老二,我家搬進了新修好的教工宿舍,兩臥一衛的那種。吃完飯,我們在客廳裏聊天。他說,文慧茹不久前給他來了封信,抱怨他和她結婚不夠誠心,不是真心地愛她,耽誤了她的大好青春年華。莊以真沒有給她回信,他不知道該怎樣回信,但他承認,自己在這個問題上,已經辜負了兩個女人,是個徹底的婚戀失敗者。我把有關金盼兮拒絕別人提親,並且一直單身至今的情況告訴了他。他聽後感到有點意外,認為金盼兮走到現在,無論是好還是壞,都有他的原因,他不知道怎樣來彌補她。我說,如果金盼兮願意和他重歸於好,我是說“如果”,不一定肯定,問他是否願意。他立刻表現出很興奮的樣子,說如果能那樣,當然是他最好的選擇,也是一種彌補的方式。
回成都後的這些年來,他的個人問題,也不是完全沒有被提起過,但是他也像剛到北京那會兒一樣,初來咋到,同事們並不了解他的家庭和過往,不好主動問他。在這點上,他大哥比他更著急,曾經暗中安排他到他們黃天壩的家裏,去見過大嫂單位的一位醫生,當時並未告訴他實情。後來,大哥問起他對那天那位醫生的印象和想法時,他知道他們的真實意圖後,推說黃天壩距離市區太遠了,婉拒了這件事。他說的距離,表麵上指的是地理概念,實際上,他也指心理距離,因為金盼兮在他心裏好像更靠近中心。當他知道金盼兮仍然單身後,就起念要向金盼兮表明心跡,想來一個“挽狂瀾於既倒”。
1975年1月,鄧小平複出工作,開始整頓文革中亂象環生的各行各業,出版社的工作也出現新局麵。五月,社裏給了他下達了一個課題,要他編輯一本有關成都旗人後裔的書籍,叫《成都旗人覓蹤》,作者是一位住在寬巷子的滿族老人。為此,他去走訪過老人幾次,討論核實一些書中不很確定的細節。有一兩次,他走過窄巷子,向金盼兮家緊閉的黑漆大門凝視了幾眼,感到那是個讓他有些失落又有些向往的地方。一天下午,說不巧也巧,他從住寬巷子的那位老人家出來,在窄巷子路口,正好撞上從學校下班回來的金盼兮。兩個人都騎著自行車,在窄逼的巷子口很意外地被互相逼停。下得車來,兩人既吃驚又尷尬,莊以真急忙說了聲“對不起”。然後,兩個人既不說話,也不走開,站在那裏傻愣了幾秒鍾。還是莊以真先開口問,“你身體還好吧?”,沒有回答。莊以真再次壯起膽子問,
“你母親好吧,盼兮?”,他想化尷尬為主動。“可不可以一起去喝杯熱飲?”
“今天不行,家裏還有事” ,金盼兮淡淡地說。
“那……,改天行嗎?”莊以真立刻抓住機會提出新建議,心裏掠過一陣狂喜。金盼兮沒有吱聲,她沒有等莊以真再說下去,隻微微點了下頭,推著車迅速離開。其實,這已經不是莊以真第一次邂逅金盼兮了。兩個月前的一個星期日中午,莊以真從東城根街的家裏出來去商業街辦事,正好遇見從商業街過來的金盼兮。他跳下車來,過街去想跟金盼兮打個招呼。她卻毫不理會莊以真的出現,她騎上自行車,從莊以真背向的方向迅速離開了。
莊以真回家後,掩飾不住心裏的激動,嘴裏竟然哼起了馬連良的京劇《借東風》裏麵的唱段。然後,他把今天“遭遇”金盼兮的所有細節回味了一番。金盼兮微微老了一些,畢竟是三十出頭的人了。年歲如此,但她仍舊不失當年的美麗端莊,眼睛仍舊那樣柔美傳情。莊以真尤其喜歡玩味金盼兮說的那句“今天不行”,言下之意就是“改天就行”,還有她微微點頭的樣子,這些細節都讓莊以真感到無比興奮溫馨。欣喜和緊張中的唯一失誤,是忘了提出見麵的時間地點,不過這也不是什麽事,他可以在選定時間地點後,提前寫信去和她商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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