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婚禮請柬(9)

       1972年暑期開學後,學校準備從現有護士中選拔五個人去川醫學習進修,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差一點就和金盼兮失之交臂。說來也巧,第一次筆試選出了八個人,金盼兮以筆試第一名的成績名列其中。但是,金盼兮差點遭遇到她的“滑鐵盧”,她政審初審不過關。當時,改革開放尚未啟動,很多極左觀念仍然盛行,學校審查組有人對她的偽官吏家庭出身耿耿於懷。她聽到這個消息後,急得跳腳,可是又想不到解決的辦法。回家後,她向媽媽哭訴說,這個機會對她太重要了,如果失去,對她的打擊真的太大了。她母親讓她先冷靜下來不要哭,大家慢慢想辦法。第二天,她母親對她說,昨晚她想了很久,突然想到了一個人,沒準找到他能夠想點辦法,這個人就是莊以真的好朋友,哲學係的黃行語老師。

       金盼兮不是沒有想過找我幫忙,但是她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她知道,我和莊以真來往密切,她這裏有個風吹草動,很快就會傳到莊以真的耳朵裏。她不想再和莊以真扯上任何關係。但是,她母親的想法比較實際,認為識時務者為俊傑,隻要能解決問題,誰都可以去找,何況,找黃行語老師幫助,也不幹他莊以真什麽事。金盼兮最終被她媽媽說服,答應去試試。她還想好了,找我的時候,一定要叮囑我不要把消息傳給莊以真。說到這裏,金盼兮不知怎麽的,竟然莫名其妙地哭了起來,“媽,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繞來繞去,總是繞不開那個冤家”,她越說哭得越傷心了,“那年在北京景山公園,也像是遇到鬼一樣,會在那種地方遇到他。他好像總是算好了時機,找到最佳機會來折磨我。” 她媽趕緊走過去,拍著金盼兮的肩膀,嘴裏不斷安慰女兒,“兮兒不哭,我們又沒有找他莊以真,你怕什麽?再說,我們要把這件事情辦成了,我們就勝利了,兮兒應該高興才是”。我在心裏想,雖然是莫名的哭泣,雖然看上去是一種拒絕,但是她心中總有那個揮之不去的東西,‘蟄伏’在她的內心深處,始終無法消解。

       其實,金盼兮的叮囑純屬多餘,我之前已經把把衛生科這次的選拔情況告訴了莊以真。知道這個情況後,莊以真向我表示,如果可以的話,想請我幫幫她。他說,他現在雖然和金盼兮已經沒有關係了,但是他過去對她有所虧欠,有機會的話,他還是希望為她做點什麽。我當時向莊以真表示,金盼兮的這個忙,我一定要幫。不僅是看在老朋友請托的麵上,也是為金盼兮這麽多年來刻苦自學的精神所感動。接下來,我去找了幾位學校總務處的領導,尤其是那位在招生組與我共過事的劉鴻建副處長。我對他們講,金盼兮雖然出身偽官吏家庭,但是她本人一直要求進步,上衛校時就入了團,她大哥解放前就入了黨參了軍。經過了領導小組的再三考慮,最後通過了對金盼兮的政治審查。

       那年國慶後,金盼兮和衛生科的其他四個護士,進入了中國頂級的口腔醫學機構脫產學習。課程安排中,那幾門實驗課程尤其是她所渴望的,這是在家自學幾年苦苦無法解決的難題。更使她高興的是,在學習快要結束的最後三個月中,培訓單位安排他們到附屬醫院的口腔科實習,這是她進修學習收益最大的一個環節。

       一年的進修學習期滿後,金盼兮回到學校衛生科。這個時候,她不再是護士,而是金盼兮醫生了。不久以後,我們學校衛生科改稱校醫院,科室也細分為大內科、呼吸科、消化科、心血管科、口腔科、五官科、外科以及中醫內科和中醫外科。金盼兮被分配給口腔科周醫生當助手,見習口腔疾病的診斷和治療。由於金盼兮的刻苦努力,到1974年,她已經能夠獨立診治一般性口腔疾病了。

       時間倒回到1971年冬天,我們回過頭再來說說莊以真。莊以真他們機關在河南商丘的‘五七幹校’即將關閉,所有人都將回到北京等待上級指示。莊以真夫婦在這裏呆了差不多一年時間,平常除了參加農業勞動外,主要就是學習《毛選》和兩報一刊(指《人民日報》,《解放軍報》和《紅旗》雜誌)有關文章。幹校的另外一項重要工作,是開批判會,批判對象為本單位的走資派和學術權威。他們兩口子編在不同的連隊,並不同住一起,隻有節假日才能一起吃頓飯,或者到附近景點遊玩一下。

       他們結婚這麽些年來,也不知什麽原因,一直沒有小孩。到幹校去,他們不像其他很多同事會牽掛留在北京家中的老人和孩子,所以一年多來,他們倆隻回過兩三次北京。12月中旬,整個機關的人,除了留下四五個處理善後的以外,都回到了北京。回京後,他們迎來了國家機關大精簡,整個機關撤銷,相關部門有的撤銷,有的並入其他部委。莊以真夫婦麵臨嚴峻的抉擇,要麽回到莊以真的原籍地成都,這是莊以真的選擇;要麽回到文慧茹的原籍地上海,這是文慧茹的選擇。兩個人討論了很久,也爭論了很久,仍然統一不了意見,都不想到對方的城市落腳。最後隻有一個解決辦法:離婚,各自回自己的故鄉。

       對莊以真和文慧茹來說,選擇離婚,也許並非是壞事。兩個人結婚雖說已有兩年左右時間,除去幹校的一年,真正在一起的時間隻有一年左右。但是,要說兩人之間沒有一點感情,也是不可能的。文慧茹對莊以真也算不奈,但是莊以真總覺得,和她難以在情感上融合一起,像是舊時父母包辦的婚姻似的。用莊以真寫給我的信中的話來說,就像一碗滾燙稀飯中丟進的一砣冷幹飯一樣,離皮離骨的。所以,這次的被迫離婚,沒有傷痛,倒是讓莊以真的內心感到一種隱隱約約的解脫。1972年初,他們辦完了離婚手續後,在一起默默地吃了一頓分手飯。莊以真在北京西站送走了文慧茹,自己處理完後續事務後,也乘坐快車離京回蓉。離開北京,莊以真雖然還是有點依依不舍,但是能夠回到故鄉,也有一種落葉歸根的歸屬感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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