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婚禮請柬(8)

        1970年國慶後,學校開始招收工農兵大學生,我參加了我們學校招生組的工作。因為新生需要入學體檢,衛生科也派了人參加招生組,其中就有王承德醫生。王醫生給我講了很多有關金盼兮的家庭和感情方麵的情況。金盼兮的家庭情況,莊以真過去給我講過一些,我隻是對她的近況不太了解。

        金盼兮的祖父原是清朝嘉慶帝後裔,姓愛新覺羅,鑲黃旗人,原來住在北京臘庫胡同。祖父育有三男二女,金盼兮的父親在家中排行老三。辛亥革命後的1923年,祖父家道中落,帶著她大伯和她父親到四川,投奔一個遠房親戚,這個親戚早年在四川總督錫良手下擔任過錢糧師爺。到金盼兮父親輩時,家中除了現居住的成都窄巷子52號這家公館外,已經財產盡無。金盼兮的父親,解放前曾在四川省政府擔任會計主任,解放後在日雜公司當會計,幾年前因病去世了。母親解放後任小學教員,金盼兮有兩個哥哥,都在外地工作。大哥解放前讀大學時秘密入黨,1948年被組織派遣到寶雞,後跟隨解放軍第十八兵團南下解放四川,文革前擔任川北某地級市勞動局副局長;金本人1960年從成都市衛生學校畢業後,分配到我們學校衛生科作護士。

        王醫生說,不久前,金盼兮給他老婆講了一個她自己經曆的故事,有些詭異。今年上半年,金盼兮的大姑姑過七十大壽。她和她母親去了一趟北京為姑姑祝壽。 在她們拜完壽準備回成都之前,拜訪了幾家遠房親戚。此外,她們還找了一個好天氣,去附近的景山公園玩了一趟。小時候,金盼兮在大姑姑居住的臘庫胡同家裏住過幾年,景山公園離臘庫胡同就幾條街遠,她跟隨大姑姑去過很多次,這次再去算是舊地重遊。

        她們兩娘母在公園內玩了一大圈後,便在一處堢坎處歇息。金盼兮發現堢坎上有一種花開得很燦爛,她爬上去拍了幾張照片。沒想到,上去容易下來難,金盼兮試了幾次,終究不敢跳下來。 就在他們萬般無奈之際,從對麵走過來一對年輕夫婦。見此情形,男的趕忙把手套脫下來交給女的,然後爬上堢坎把金盼兮攙扶下來。穿得厚,捂得緊,誰都看不清誰,等到他們兩人下來站定後,金盼兮才猛然看清楚,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莊以真。這個時候,莊以真也看清楚了金盼兮和不遠處站著的金盼兮的母親。除了莊以真的老婆文慧茹之外,其他幾個人都像被電擊了一般,霎那間愣住了。莊以真和金盼兮對視了片刻,莊以真驚愕得隻“你……”了一聲。文慧茹走過去,問:“你們幹嗎都楞住了?你們認識嗎?”這時候,金盼兮才立刻警醒過來,對莊以真生硬地說了一句:“同誌,謝謝您”,說完,走過去拉起母親快步離開了。

        回到臘庫胡同,金盼兮腦子裏還想著景山公園的情景。吃完晚飯後,她獨自坐在床上出神,自言自語地說:“七年了,又瘦又黑了”,一邊說一邊還像是在抹眼淚。她母親走進來,問她:“你說誰又瘦又黑了?” 金盼兮也不搭理母親,自顧自地看著地板沉思發呆。景山一幕,讓金盼兮越想越感到傷感。觸景生情,也讓她回想起她和莊以真曾經有過的一段經曆。

        一次,莊以真和她去成都人民公園遊玩。在一處假山,金盼兮隻顧往上爬,爬到很高的一處地方下不來了。她驚恐地對下麵的莊以真大聲喊道:“以真,快來呀,以真,我下不來了!” 後來,莊以真上去背起她小心翼翼地走了下來。金盼兮匍匐在莊以真寬厚的背上的那一刻,感覺到一種從未體驗過的踏實和幸福。她以為,從此以後,她有了莊以真的強有力嗬護,什麽事情都不用擔心了。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如今……,金盼兮不願再想下去,也不想在北京再呆下去了。她和母親很快結束了在北京的逗留,幾天後乘火車回了成都。

        回學校上班後,金盼兮為了忘卻那些不愉快的過往,也不想再讓男女之事再來煩惱自己,她強迫自己忙起來,為自己製定了一個義務進修計劃。她希望自己,通過自學和出外進修,能在四年內達到醫師水平,主攻口腔學科。那個時候,正值文化大革命,學校的運動搞得轟轟烈烈,開不完的會,寫不完的標語大字報,無論你是哪一派,但是都必須置身其間。不過,衛生科是個業務單位,每天還得有人上班,所以金盼兮抽點時間看點業務書籍學習業務,並不顯得太過打眼。

        周末時間比較集中,金盼兮自然不會放過。此外,值下班晚十二點下班,第二天可以有較多的學習時間,因此她總是爭取多上下班。第一年,她給自己安排學習幾門口腔基礎課程:《臨床醫學》,《人體解剖學》,《口腔解剖生理學》,《口腔組織病理學》,《口腔生物學》和《口腔材料學》。教科書不是很好找,學校圖書館因為運動已經封館,隻能找私人借用,好在衛生科的周醫生和他妻子曾醫生是川醫口腔專業畢業的,平素關係不錯,可以找他們借一部分,其他的到時候再想辦法。

        雖說是自學,也不會完全不找老師問學,她在這方麵有個得天獨厚的優勢。她家隔壁有位叫趙華之的先生,是一家知名醫院口腔科的科主任。金盼兮的母親曾經教過趙醫生的大孫子,和她家有些往來。她母親曾告訴趙先生,她女兒想自學口腔學課程,希望得到趙醫生的指導。趙醫生表示金盼兮有什麽專業方麵的問題,可以隨時來問,需要什麽書籍,隻要他有的,可以隨時來借。

        金盼兮克服了很大的困難,堅持刻苦自學了三年,除了上麵幾門課程順利學完之外,還學習了《口腔頜麵外科學》,《口腔修複學》和《牙體牙髓病學》等課程。實際上,金盼兮學得相當辛苦,最主要問題的是在時間的把握上。她除了上班,還要抽時間參加部分政治活動,學習全靠擠壓自己的休息時間。有時候,值完夜班下來,她仍然要強迫自己完成今天的學習章節,不學完不睡覺,下三四點才睡覺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但是,她的自學活動,雖然比較隱蔽,大多安排在周末和下半夜,還是被科裏造反派中幾個和她關係不睦的人發現了。造反派組織的頭頭批評她說,都什麽時候了,還想堅持走資產階級白專道路,隨即沒收了她的兩本專業書,而且要求她那兩天下夜班後,跟隨造反派上街刷大標語,直至天明。當然,這些麻煩都難不倒她,之後,她的自學照樣進行,隻是更隱蔽更巧妙了。

(未完待續)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