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婚禮請柬(6)

遲來的婚禮請柬

       投身到新的課程學習中,讓莊以真感覺到新鮮,振奮,還有些刺激。為了擠出更多時間來學習,他幹脆從單位宿舍搬到學校的培訓生宿舍。緊張的學習生活,也讓他沒有時間去回憶在成都的往昔。他來京後給金盼兮寫過兩封信,但是一直沒有收到回信,也就這樣把那段往事暫時放到一邊。

       半年後,莊以真結束了在大學的培訓回到部裏,正式接受工作分配。部裏讓他先擔任秘書,工作了一段時間後,1964年6月,他被派到我國駐某國大使館文化處工作,兩年後任滿回國。那個時候,文革已經開始,到處都是一片轟轟烈烈的形勢,他們要一邊工作,一邊參加文化大革命。回國後,他升任了副科長,負責理論方麵的工作。這段時間內,他一直孑然一身,閑暇時,幾個朋友也給他介紹過幾個女朋友,但是他總是覺得不是這裏有點問題,就是那裏有點問題,找不到感覺。他曾經寫信給我說起這件事,他形容就像剛買來一張書桌,拉過來放不平,拉過去也放不平,幹脆撂一邊去不放了。我知道,他心裏一直還沒有完全放下金盼兮。二個月後,他又給我來過一封信,要我去找金盼兮,問她又沒有收到他寫的兩封信。我沒有去,不是我對朋友不盡心,我是覺得他不能老是這樣放不下金盼兮,與其這樣下去得不到任何結果,不如早點放下。

       1967年10月,我已經結婚了,住進了學校分配的筒子樓。有一天,他突然在我係一個同學的帶領下,出現在我家的宿舍門口。原來,他一周前接到他家裏給他發的電報,說他母親病重住院,要他趕快回家。三天前,母親因為糖尿病並發症去世了,剛剛料理完母親後世就來學校看望我。他告訴我說,母親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還能說話時,用微弱的聲音對他說,他大哥隻生了兩個女兒,他們就指望我結婚後能給他們生一個孫子,讓他們死能瞑目,說著說著,她老淚縱橫,沒有力氣再說下去。我知道,她在埋怨我二十七八歲還沒有結婚,更沒有給他們生下一個孫子。我埋著頭,看著地板,無話可說,內心感到一陣陣紮心的痛。沒有了母親,讓他失去了一根最重要的感情支柱,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他父親還想起幾年前的一件往事,對他說,1963年夏天有兩個月時間, 不管刮風下雨,金盼兮每天從學校騎車來我們家,為你母親注射基礎胰島素。她盡心盡力護理你媽,讓你媽感動得很。就在你們分手你赴京之後,還發生過一件事故。一次她剛給你媽打完針,你媽立刻覺得不對了,心慌,出汗,她很快就判斷出是低血糖,趕緊給你媽喝了些糖水。接著,她又馬上騎車出去買了一包水果糖回來,告誡你媽說,以後再出現這種症狀,立刻嚼兩顆水果糖就好了,出門也要帶幾顆。那是你媽發生的唯一 一次低血糖,金盼兮那次的表現,讓你媽感動得完全忘了你們的關係,她離開我們家時,你媽直呼,“兮兒,路上騎車要小心點哈”。她走後,你媽傷心地哭了一場,口裏不斷說,“真兒咋個要分手嘛,我的真兒好糊塗啊”。你媽還對我說,她前輩子集德不夠,沒有福分讓她的真兒娶到金盼兮這樣的媳婦。他父親還說,你媽當時那副悲痛欲絕的樣子,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十天後,他假滿返京前來向我辭行。說起他一天前去醫院看牙齒出來,在醫院門口突然看見,不遠處金盼兮好像剛剛正送一位男的出來,有說有笑,好像關係不一般的。他特別注意到,那個男的穿著一身鐵路員工的直領製服,右鼻翼側的一顆黑痣很顯眼。她穿著白大褂,顯然還在這家醫院上班。他問我知不知道她的近況。我說我隻知道,學校衛生科計劃把原來基礎好的護士送出去進修培訓,讓他們回來獨擋一麵當醫生。我告訴他說,金盼兮可能隻是在那家醫院學習進修而已。至於那位男士是她什麽人,我就不得而知了。莊以真從金盼兮與那位男士的親密程度斷定,他一定是她的新男朋友。他說,這樣也好,可以讓他徹底從心裏放下她了。

       回京後,他一麵被動地參加單位的文革活動,一麵主動找些業務書籍來學習,同時也不拒絕同事朋友安排的相親機會。後來,有幾個同事極力在他和單位資料室的小文之間做工作,想把他們倆促成一對。小文叫文慧茹,畢業於上海一個大學,英語專業,1968年畢業,到軍墾農場鍛煉後,剛分配來單位。那年九月初,單位去大興縣幫助農民搶收小麥時,他和小文正好分在一個組,對她的了解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這個女生,長相一般,個子不高,但是她對人熱情,甚至可以說,是過分熱情。莊以真剛剛和她在一起勞動了半天,她就主動提出幫助莊以真學習英語口語,弄得莊以真有點尷尬。

       經過和小文一段時間的相處,莊以真覺得,她雖然不能和金盼兮相比,但是她性格外向開朗,主動,尤其給莊以真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她心地善良,同情弱者。有一次,他們倆去天壇遊玩,路上看見一個背著包袱的老太婆,臉上手上滿是汙垢,像是從農村來的。她好像很餓,向一個賣燒餅的老板要一個燒餅吃,被老板拒絕後,悻悻而去。小文把這一切看在眼裏,馬上走過去拉住老太婆,自己掏錢給她買了五個燒餅。這一幕讓莊以真覺得特別暖心,特別感動。

       他和小文確定了關係後,把情況通報了家裏,這次沒有人反對,他大哥特別支持,還邀請他和小文有時間來沈陽玩耍。小文家裏基本同意,說基本,是因為小文父親原來想讓小文找個理工男。他聽說,莊以真是單位的副科長,理論功底厚實,他認為將來發展會不錯,也就同意了。

       文革中,主要是搞政治運動,業務上的事情並不是很多,莊以真和文慧茹基本是逍遙派,閑暇時間自然能就多,兩個人在一起的機會多,關係發展進展就神速。到了1969年5月,他們兩個抽空去了趟上海,莊以真拜望了準嶽父嶽母和準小舅子,為他們的婚姻拿到了‘批準書’。莊以真這邊,雖然沒有經過他父親的‘審查’,但是1969年夏天,莊以真的大哥從沈陽來北京出差,見到了文慧茹,就代表他父親‘批準’了他們的婚事。1969年國慶節,他們在單位正式結婚,單位分配了一間單身宿舍作為他們的婚房。文革中提倡移風易俗,不好鋪張,熟悉的十幾個同事在一起喝點茶吃點糖果,就算是結婚儀式了。

       他給我來了一封信,除了講述近期來北京文化大革命的形勢以外,主要就是告訴我他結婚了。讓我感到有點意外的是,他說結婚那天,他的心情並不太好,那天晚上兩個人到全聚德吃了一頓烤鴨作為紀念。回來後,他一個人在窗邊坐了很久,他自己也不知為什麽心裏有一種負罪感。他不能確定,他是否已經把心裏原來金盼兮占據的位置,徹底清空出來讓給了文慧茹。第三天早上起床後,文慧茹衝他發了一大通火,問他為什麽總是一副沉悶和若有所思的樣子,是不是他心裏還沒有完全放下他的前任女朋友。他也知道,他這樣對文慧茹是不公正的,他隻能推說前幾天太累,感到倦怠而已。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