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去年12月中旬去坎昆度假前,恰巧在網站上讀到一篇關於海濱兩節芥(sea kale, 學名Crambe maritima)的文章。

作者是英國人。他寫到,海濱兩節芥曾經是英國眾多的鵝卵石海灘上常見的一種植物。維多利亞時期的民眾垂涎於它們的美味,將它們從沙灘上挖出來並移植到花園觀賞,導致該野生物種在原生地數量劇減,如今隻是零星可見了。幸運的是,作者就住在海邊,那裏生長著好幾大叢海濱二節芥,誘惑著他,每年的春天和初夏都將其變成餐桌上的美味。

每年二月,細心的作者會注意到一個個深紫色的兩節芥芽從深埋在土裏的根部冒出來。到了三月中旬,這些小芽發育成深紫色珊瑚狀的嫩枝葉。這個階段的嫩葉多汁、清脆、嫩滑,帶有濃鬱的胡椒味,用來涼拌色拉別具風味。某些饕客會效法強製大黃(forced rhubarb)的種植方法,用沙灘上隨處可見的海藻、木片把嫩芽覆蓋住,使其不見光生長。幾周後再回到原地,就能采收到更長、更脆、顏色更加蒼白的嫩莖,可用烹製蘆筍的方式來加工美食。

(二月份的兩節芥)

(三月份的兩節芥)

到了四月中旬,海濱兩節芥的葉子變厚,從紫色轉成藍綠色或濃綠色,可采其中的嫩葉來食。接著,植株頭部於四月中旬至五月長出美味的頭狀花序,吃法同紫球花椰菜(Purple sprouting broccoli )相類。初夏是盛花時節,數千朵十字小白花開得如火如荼,散發出濃鬱的芬芳,可用來搭配魚類和肉類,味道奇佳。此時的海濱兩節芥長到一米多高,葉子又大又厚,吃起來有些堅硬與苦澀,遠不如圓形半透明的綠色果實好吃。果實未成熟時形似一粒粒小豌豆,口感似卷心菜。

(四月份的兩節芥)

(兩節芥花頭)

 

(兩節芥開花)

(兩節芥果實)

當下的社會,吃慣了大魚大肉的人們一讀到這類野菜文章,都會忍不住食指大動。每年春天,當大地還處於“草色遙看近卻無”的狀態時,許多人便迫不及待提著小竹籃到戶外覓野菜了。我從沒想到布滿鵝卵石的英國海灘還能長出如此美味的綠色蔬菜,甚至連米其林餐廳的大廚都在打它的主意。我曾經去過位於北溫帶的某處鵝卵石沙灘,有的鵝卵石大如湯盆,有的和我的手指差不多粗細。這些鵝卵石在海浪長期的衝刷下全都沒有了棱角,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並不碰撞出火花,而是呈現出柔和的色調,像碎了一地的星星。鵝卵石海灘上沒有什麽植物,隨手翻開幾塊石頭,會發現幾隻小螃蟹藏在石縫裏。這些螃蟹可用來做醋蟹,直接帶殼咬碎了吃,一口一個相當過癮。

隻是北溫帶的鵝卵石沙灘在春天略顯荒涼,風呼呼地吹,不帶一絲暖意。遊人很少,幾隻盤旋的海鳥與浪花嬉戲,演繹著孤獨。

這副景象,肯定不是海子生前所向往的“麵朝大海,春暖花開”的詩情畫意般的生活吧?

很快地,我們全家飛到了坎昆。走出機場,立馬感受到從海洋吹來的濕熱的氣息。下榻當地最豪華的月亮宮度假村,碧海綠波和潔白的沙灘就在眼前。夾竹桃、雞蛋花、椰子樹、棕櫚亭、絢麗的太陽傘,所有的一切都是渾然天成的美景的一部分。我們每天睡到自然醒,飯後到沙灘邊小坐。海水拍岸,樹影婆娑,一不小心打了個小盹,縈繞在夢裏的盡是浪花深情的低吟。

有人造了“椰風海韻”一詞,來形容承載著獨特的熱帶風情的海南,這個詞也很適合墨西哥的海港城市。這裏的椰風熏得遊人醉,處處鮮花盛開,海水溫度適中,適合遊泳和衝浪。敏感多愁的詩人海子若是當初來到了這裏,必會流連忘返,不再起輕生的念頭吧?

從坎昆回來後不到二十天,我又於今年一月中旬飛到冰雪大國挪威參加畢業25周年的同學會。

這回遇到北極寒流突襲,奧斯陸峽灣一帶的氣溫突降至零下13度至18度。幸好戶外無風,我又穿得足夠暖,走在大街上並不感覺太冷。傍晚坐著遊輪環遊奧斯陸峽灣時,隻見不遠處的小山都被白雪覆蓋著,海水是銀色的,四周的氛圍寧靜祥和。坐在船艙內的我們也壓低了嗓子交談,生怕驚醒了童話大國裏沉睡的精靈。

我不禁想起挪威峽灣的春天。本人曾在距奧斯陸15公裏的小鎮桑維卡留學一年,印象中,春天是姍姍來遲的。留學那年遭逢暖冬,直到聖誕節那天,奧斯陸才下了第一場雪。次年的4月21日是我的生日,地上的積雪早融了,按理說該春暖花開了,卻突降一場小雪。盡管從三月份開始就可以在戶外見到黃花柳(pussy willow,學名Salix caprea) 和款冬(coltsfoot, 學名Tussilago farfara)亮眼的黃色小花,盡管接下來在水邊的森林裏可以發現藍色的三角草(blue Hepatica)、毛絨絨的紫色小白頭翁花(small pasque flower,學名Pulsatilla pratensis),潔白的林地銀蓮花( wood anemone)和鈴蘭花等,五月才是峽灣展現最完美的春天色彩的時節。

峽灣沿岸千萬株果樹在五月份紛紛開花了,首先是李花和櫻桃花,然後是最怕冷的蘋果花。空氣純淨清新,混著各種怡人的花香,海水泛著迷人的藍光,好山好水引來了四麵八方的遊客。人們駕車來到峽灣一帶的蘋果產區,隻見枝枝椏椏上布滿了花,一簇簇一串串一團團,如半透明的柔軟緞帶。一縷縷溫暖的陽光灑在粉中帶白的蘋果花瓣上,一派春意盎然,遊人的心也隨之歡快起來。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使得這一帶的蘋果汁特別美味,果農們從來不擔心銷路,許多家族世世代代都種植蘋果。

  (蘋果花)

峽灣的北部有一大片黃水仙草地,是18世紀從中歐引進的球莖不斷繁衍出來的。花開時一片連綿起伏的黃色花海,將冬神的最後一口寒氣吹走了。熱愛大自然的挪威人還把世界各地的針葉樹、灌木和奇花異草收集在峽灣沿岸的植物園裏,包括色彩豐富的各種杜鵑。

漫長黑暗的冬天終於過去了, 白日越來越長,挪威人的血液裏的興奮感蘇醒了。孩子們以一種近乎宗教式的虔誠在戶外采野花,將花束帶回家置於清水瓶裏。幾乎人人都會唱這首民謠:“小小花, 黃色、藍色, 透過冰雪仰頭望, 向小女孩揮揮手, 隻因她太好了!”

(Flowers little
Yellow, blue
Looking up through snow and ice
Waving to a little girl
Because she is so nice!)

到處都是歡欣的笑容,到處都在傳遞一種信息:這裏的峽灣太美太奇異了。山山水水一草一木,甚至連嶙峋的怪石都會講童話。這才是我想要的“麵朝大海,春暖花開”的生活,讓我時時刻刻覺得自己立足於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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