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明月｜生活】第121期 殷商文物上饕餮紋和貓頭鷹的秘密
嗨，聽到我聲音的親人和朋友，你好嗎？我是三小姐曉鸝。
每年元旦一過，就該準備過春節了。今年的春節是2月10號星期六，算一算還不到一個月了。大華府地區已經陸陸續續地開始慶祝春節，什麽同鄉聚會、歌舞表演、小吃廟會早就安排上了。我學校一年一度的“獨立學習周”剛好就在春節頭幾天，學生分組已經定下來了，相應的活動也到了最後敲定的這個階段。我們“探索中國文化”活動安排有一項，是去看亞洲藝術博物館裏中國館的一個主題展覽，名字叫作“安陽，中國的古都”。
這個主題展是在美國舉辦的第一個大型的專門介紹中國商朝的首都安陽的一個展覽，是2023 年紀念國立亞洲藝術博物館成立 100 周年活動的其中一部分，從去年2月份到今年4月份展出。很早以前，我就和一個朋友去看過了。隻是一直也沒機會跟你嘮叨，今兒正好得空，就說說這個展覽吧。正好我也可以回顧一下，也好下個月給學生講。
說起安陽，就想到殷商，有幾個標誌性的詞一定會立馬就跳出來。一個是甲骨文，一個是殷墟，還有一個是司母戊大方鼎。聽到這幾個詞，你是不是也覺得很熟悉？對啊，都是曆史課上學過的麽。先說司母戊大方鼎，那是當時曆史課的必考題，所以我記得很清楚，它是目前現存的最大最重的青銅器。不過，具體數字我忘了。我剛去查了一下，果然很重，是832.84公斤，也有的說法是875公斤。也不知道哪個是精確的，但總之就是很重了。它的高度是133厘米、長度是110厘米、寬度是79厘米，它的腳，四個腳的高度是46厘米，厚度是6厘米，整個輪廓是方方正正的，有兩個立耳，肚子是方方的，四個腳中間是空的。它是1939年出土的，是國家的一級文物，現在收藏在中國國家博物館的，被稱為“鎮國之寶”。所以，它是不可以到國外展出的。所以這個展覽裏麵，雖然沒有像它那麽大的鼎，但小型的鼎還是有的。那些鼎有的是四足的，有的是三足的，都非常精美。尤其是鼎上的裝飾花紋，大多是饕餮紋、龍紋、和雲紋，又大氣又華美。
第二個和安陽相關的詞是殷墟，顧名思義，就是殷商王朝的舊址。它是中國商朝晚期的都城遺址，是中國曆史上第一個文獻可考的、並且為考古學和甲骨文所證實的都城的遺址。那是在公元前14世紀，商湯的第九代子孫盤庚即位以後，把都城從奄（就是現在的山東曲阜）遷到殷（就是現在的河南安陽），這就是曆史上所謂的“盤庚遷殷”。從那時候開始一直到殷紂王滅亡的近三百年時間裏，安陽一直是它的首都和統治的中心。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商朝也被叫作殷朝。後來，周武王伐紂滅殷之後定都鎬京，就是現在的陝西西安之後，從那裏遷走了大量的殷朝的民眾，安陽作為商朝的舊都城逐漸衰敗下來，最後成為一片廢墟。所以，現代的人就叫它殷墟。殷墟之所以很著名，是因為在那裏出土了上萬件青銅器，包括我剛說的司母戊大方鼎。而且，除了各種文物之外，影響最大的是十幾萬片甲骨文的碎片。
眾所周知，漢字的起源是象形文字，甲骨文就是典型的象形文字。因為是刻在龜甲和獸骨上，所以叫甲骨文。說到這個，我在美國中文課上講漢字起源的時候，常常會問學生一個問題，那就是為什麽中國人的祖先要把文字刻在龜甲和獸骨上麵，而不是像古埃及人刻在石頭上，也不像古代的兩河流域的人，把字刻在軟的泥土上？官方的解釋是：在商朝時期，科學不發達，但凡有大事都要進行占卜來預測凶和吉。占卜的方法其一就是在龜甲或獸骨上鑽個眼或者用火去烤，然後，就憑著骨頭的裂紋和走勢來預測凶和吉，並且要把將預測的結果刻在上麵，等以後驗證結果。所以，現存的甲骨文，大部分都是用來預測天氣、戰爭、打獵、祭祀、莊稼的收成、或者生病、生孩子等等內容的。不過我的美國學生說甲骨文相當於是當時對曆史的記錄，那龜甲和獸骨的大小和重量，是很容易被整理、攜帶、和學習的，它不像石頭和泥土，占了太大的空間，也很重，是很難帶走的。你覺得我學生說的是不是也很有道理？這種說法國內也有，說甲骨文是相當於“結繩記事”，是記錄曆史的。但實際上它比結繩記事可要精確得多，內容也豐富的多多了。
全世界目前已經發現的殷商甲骨文大約有5000個字，但真正被讀出來的隻有2000字左右吧。而且，就算已經破譯的甲骨文，也有一些在學術界還是有爭議的。說起甲骨文被發現的過程是很有意思的。你知道嗎？最初，這些龜甲和獸骨是被當作看病的藥材被收集起來的。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這樣的經曆？反正我記得在我小時候，我親眼見過大人們在山裏挖出過古代動物骨頭，叫“龍骨”。當然這不是真正的龍的龍骨，而是一些大型的哺乳動物的骨頭，是可以當藥用。我記得他們刮下來的粉末可以用來止血什麽的。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動物的骨頭，就記得特別大特別白。
話說清朝末年，有一個叫王懿榮的翰林學士，非常有學問，曾經做過三次國子監祭酒。國子監是封建社會的最高學府和管理機構，它的祭酒就相當於現在的大學校長。如果一定要和現在的職位做個比較的話，就相當於清華大學或者北京大學的校長兼教育部部長。所以，國子監祭酒就相當於是那個時代最有學問的人了。他還是個有名的收藏家、書法家、金石學家。什麽是金石學呢？簡單地說，主要是研究曆史上刻在金屬、石頭、碑、玉器、磚瓦、封泥、兵符、竹簡等等上的文字的一個學科，是一門集文字學、曆史、書法、文學、圖書學、和考古等等多專業於一體的學科，一般人是幹不來這一行的。總之，這個王懿榮偶然發現藥材裏的龍骨上有字，他憑著他金石學的深厚功底，敏銳地發現，那是一種比刻在青銅器上的金文還要早的一種文字。所以，他就有意的開始搜集那些帶文字的龍骨。他的收藏，就是第一批甲骨文，他也就成了曆史上第一個發現甲骨文的人。後來，在殷墟出土了大量的甲骨文，王國維、羅振玉、董作賓、郭沫若等大量的民國文人開始了甲骨文的研究，到現在這已經是一門高深的學問了。我當年在大學也是學過一點甲骨文的，可惜現在都忘光了，隻認得像“王、雨、日、月、山、水”等等最簡單的甲骨文了。可是，當我在博物館看到刻在龜甲和獸骨上的那些文字的時候，還是特別感動。那是一種種深深地印在血脈裏的文化的傳承吧。
華盛頓安陽殷墟文物展上有很多精美的文物，看他們的介紹，說有禮器、樂器、兵器、工具、生活用具、裝飾藝術品和車馬器等等。禮器有鼎、甌、斛、簋、觚、爵等等，樂器有鐃、鈴、鉦等，兵器有戈、矛、鉞刀、鏃等等，工具有锛、鑿、斧、鋸、鏟等等，生活用具有銅鏡、杖首、漏、勺、箸、器座、角形器等等，那裝飾藝術品有麵具、銅牛、銅虎、銅鈴等。我就不一一細說了。我隻說一個印象，那就是非常特殊但是又很普遍的刻在青銅器上的一種裝飾紋，叫饕餮紋。饕餮就是古代傳說中四大凶獸之一的饕餮，也就是“龍生九子”的九子之一。《山海經》中記載，它的形狀是“如羊身人麵，眼在腋下，虎齒人手”。你想象一下，是不是很奇特？不過，《山海經》裏麵記載的動物，大多數都是奇形怪狀的。但那些青銅器上的裝飾紋，也是把饕餮的形象抽象化和簡單化了的，大多數隻有一個正麵的獸頭，有對稱的雙角、雙眉、雙眼、雙耳，以及鼻、口、下巴等，當然也有的會在兩邊有長條狀的軀幹、四肢、爪子和尾巴等等。這些紋路特別的繁雜神秘，線條層層疊疊，把動物形象刻畫得既抽象又靈動，精細入微幾何紋路和深淺凸凹的浮雕，構成各式各樣的圖案。整體布局非常的嚴謹大方，氣韻莊重，自然流暢，是一種非常誇張而且神秘的風格。這種裝飾紋在商周兩朝的青銅器上是最盛行、最普遍、和最多的，以後的朝代就很少用了。你去看文稿裏的照片，會看到這些細節。
那麽，為什麽商周兩朝會以大量的饕餮紋裝飾青銅器呢？有的學者認為，饕餮紋是以龍、老虎、水牛、羊等動物為原型的，是一種自然神。有的學者認為，饕餮紋源自幫助當時的巫師溝通神靈的神獸。還有學者認為，饕餮紋源自自史前的太陽神的圖像，加上野生動物的器官而成的。總之，都是跟占卜和祭祀有關。因為那些青銅器大多都是用來祭祀的。在中國文化傳說當中，饕餮是主戰爭殺伐的，伴隨著血腥的殺戮。曆史發展到殷商時期，還沒有形成後來的禮樂文化，常常會有大規模的氏族和部落之間的戰爭，當然也就伴隨著屠殺、俘獲、死亡、和壓迫。殷商的青銅器本身就是有炫耀武力和戰功的意味。所以，這種恐怖的饕餮紋就恰好成為了這樣的一個符號。不過，經過了幾千年的時間，那些青銅器和饕餮紋所代表的血腥的殺伐之氣，現在已經看不見了，隻留下令人驚歎的工藝，和樸實、大方、精美的圖案和花紋。那些花紋精細到每一根都比頭發絲還細！真的太不可思議了！
還有一個印象很深的點，是殷商對鴞，也就是貓頭鷹的崇拜。就像在西方，貓頭鷹是智慧的象征，生活中隨處可見貓頭鷹的裝飾品，完全不忌諱。但是在中國的民間文化中，貓頭鷹是是一種惡鳥，代表死亡和不吉利。不知道你那裏怎麽樣？反正我老家有一個習慣，就是聽見貓頭鷹叫馬上就要吐三口口水，否則你會小則倒黴大則有性命之憂。可是，殷商時期是非常崇拜貓頭鷹的，貓頭鷹那時候叫鴞，是他們的祖宗和先人的化身，是商朝的圖騰。所謂的“天生玄鳥，降而生商”的玄鳥，就是貓頭鷹。那麽，為什麽後來貓頭鷹就漸漸演化成了一種惡鳥了呢？有一種說法是，西周滅商以後，他們有針對性地打壓和詆毀商朝的文化和信仰。所以，代表殷商圖騰的貓頭鷹就變成了代表死亡的不吉利的鳥。
在這個展覽中，有很多貓頭鷹形象的文物和裝飾圖案，玉的、石頭的、青銅的都有。但是，那些精美的代表商圖騰的貓頭鷹和裝飾紋，在西周滅商以後，就真的在青銅器上再也看不到了。我在這兒簡單提兩個有貓頭鷹的文物吧。一個是貓頭鷹造型的青銅罐子，特別可愛，呆萌呆萌的。貓頭鷹的兩隻爪子站在地上，尾巴形成了第三個支點，胖胖的肚子上有一對翅膀，頭上兩隻大大的眼睛，眼睛上麵還有一排長長的像眉毛一樣的羽毛。特別好。還有一個是刻在青銅壺上的貓頭鷹的裝飾花紋，那圓圓的眼睛，圓圓的翅膀，尖尖的鳥喙，惟妙惟肖，一眼就能認出來。特別好看。我放了照片在文稿裏，你去看。
好了，說到這兒，有關殷商都城安陽的文物展就先聊這麽多吧。我知道，在國內肯定有更好更全麵的有關殷商的展覽，在安陽還有世界上唯一一家以文字為主題的國家級博物館，那就是中國文字博物館。而且，安陽還有很多的名勝古跡，好希望以後有機會可以去參觀啊！那，你聽了這期節目有什麽感想呢？你去過安陽嗎？期待在評論區看到你的留言。最後，還是要謝謝你的聆聽、支持、和陪伴。生活一往無前地繼續著，咱們下個周末再見。拜拜。
圖一：甲骨文
圖二-圖六：殷商文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