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兒魂繞夢牽的老母親

來源: 2020-01-05 18:12:03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作者:熊丁丁

我的母親年近八旬,身體雖無大礙,但已承受不起跨洋旅行的顛簸,更不習慣異國他鄉的生活。因此,生活在美國的我,隻能日夜在心裏,默默地思念著遠方的母親;時常在夢裏,回到兒時生活在母親身邊的日子。
在我上中學以前,父親在縣城工作,母親帶著我們兄妹四人生活在鄉下老家。母親年輕的時候是老家的農民,地地道道的農村婦女。那時,母親幾乎每天都在村裏的生產隊幹活:春天耕田播種、插秧耘禾,夏季割禾曬穀、搶收搶種,秋季收稻種棉,積肥施肥,冬天開荒墾地、修溪建庫。母親就是這樣和村裏的男人女人一樣,從春到冬、年複一年地為溫飽在田忙碌著。
在我兒時的記憶裏,母親在家裏,就象一台永不停轉的機器,為我們兄妹準備一日三餐、養禽種菜、縫補漿洗,從早到晚忙忙碌碌。我經常不知道母親在早上是何時起的床。清晨我醒來時,常常見母親要麽拎著裝滿剛洗好的衣服的木桶,從村後的小河邊回來;要麽提著盛滿新鮮蔬菜的籃子,從屋傍的菜園回來;要麽拿著空空的盛豬食的盆子,從屋後的豬圈回來。我也常常不知道母親晚上何時上床。一覺醒來,我經常見母親依然在昏暗的燈光下,或坐在床上織著毛衣,或坐在桌旁納鞋墊做布鞋,或踩著縫紉機縫補衣物。那些年父親工作忙常不在家,母親得常常幹些村裏男人才幹的活。我至今記得,母親經常挑著百餘斤的穀子到縣城的機米站碾米,來回十餘裏,這對一般的男人來說,都是不容易的事。
在我們兄妹長身體的時候,正是物資貧乏的年代。鄉下老家的許多農民有時連溫飽都是問題。在那艱難的歲月,為了我們兄妹能健康成長,母親想盡了辦法、費盡了心血。母親那時是養豬能手,每年要養兩頭大肥豬。我至今記得母親拖著大板車去縣城食品站賣豬,和在縣城集市上吆喝著賣豬肉的情景。在農閑的時候,母親常去父親的工作單位打零工:為建築工地桃泥推磚、為食堂洗碗刷鍋,洗菜撈麵。我終生難以忘記的是母親在凜冽的寒風裏、冰冷刺骨的河水裏,為父親單位的招待所洗床單被褥的往事。母親就是這樣苦自己、累自己,為的是我們兄妹肚子裏多點油水、身上多一件衣服、冬天的被窩更溫暖一些。
母親小學畢業,沒太多的文化。然而,即便是在那”讀書無用”的年代,她也相信“窮要養豬、富要讀書”的古訓,總是要求我好好讀書。農村的孩子到了上學年齡也是開始下地幫大人幹活的時候。可是,母親很少要我幹農活,為的是讓我有更多的時間讀書。我的小學是老家村裏讀的,教我的老師都是要下地幹活的民辦教師。小學畢業那一年,父親通過關係讓我在縣城的一所小學插班讀了三天書,使我有機會參加縣中學招生考試。我不但被縣中學錄取,並且以優異的成績被編入了“尖子班”。我這樣一個在農村讀小學的孩子,能憑實力進入縣中學的“尖子班”,自然是與母親平時對我學習的重視分不開的。
上中學後,我和父親生活在一起、住在他的工作單位。母親總是擔心我不習慣父親單位食堂的夥食,她隻要一有空,就提著家裏的雞下的新鮮雞蛋和地裏長的新鮮蔬菜,步行五、六裏路來到父親的工作單位,為我做可口的飯菜。周末和寒暑假回到家裏,母親幾乎不讓我沾手任何家務活,生怕耽誤我的學習和休息。在我高考總複習的最後一個學期裏,母親幾乎每天來回走十多裏路,到父親的工作單位,為我做飯做菜以保證我的營養。那時我最喜歡的菜就是母親做的韭菜炒蛋,以致今天無論在那裏看到韭菜炒蛋,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母親。  
一九八二年的夏天,我如願以償地考起了大學,成了“文革”以後老家村裏的第一個大學本科生。象我這樣一位生在農村、長在農村的孩子,能夠在那大學生被認為是”天之驕子”的年代有機會上大學,自然是父母重視教育和精心培養的結果。我能上大學,父母的高興是難以言表的,過日子一貫精打細算的母親,竟高興得請公社的電影隊在村裏放了一場電影。然而,也就是從那時,我離開了母親,而且,越走越遠。
我能長大成人是母親的血汗滋養的;我之所以能夠成為一個比較踏實耐勞又於人有點用處的人,也是由於母親的感化。我小的時候看到母親辛苦勞累,總盼望著自己早日長大成人,以報答母親。如今,我已早為人父,然而,我能給予母親的,僅是她滿頭的白發和她對我無盡的牽掛。

2019,聖誕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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