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來美國的人，應該對學開車都有深刻記憶。 今天講一下我的教練的故事。那時剛到美國休斯頓， 把孩子送到學校後， 我在家無所事事， 先生說: 找個駕校，你去學開車吧？我說不行的， 人家都是男人學會教女人的。 先生說他得上班， 沒有時間。 一句話噎得我無話可說， 從在中國的自食其力者變為被人養， 哪裏還有理由狡辯， 於是在一份華人報紙上找到一個駕校， 打電話過去， 談好價錢$260， 保證拿到駕照。談好了時間， 教練準時開車來接我。 教練姓梁， 黑瘦， 矮小， 戴一副寬邊眼鏡， 整個看上去有點像電影裏黑幫頭子旁邊的打手， 再加上粵語普通話， 我更加緊張， 上車還是不上? 猶豫幾秒鍾，還是上了， 我一無貌， 二無財， 怕甚? 梁教練把我帶到一個parking lot， 開始教基本動作， 他的普通話真糟糕， 再加上臉黑， 一點表情沒有， 感覺糟糕極了。 然後就機械地握著方向盤轉著圈。 隻有一句話印象特別深， 他說你學過物理嗎? 知道切線嗎？轉彎時就是物理上的沿著切線轉。這句話後來是我教別人開車的法寶， 好像我學過物理似的。 大概轉了半個小時左右， 梁教送我回家， 約了下次來的時間。 回家後鬱悶不樂， 感覺開車好無趣。 第二次梁教準時來把我帶到一個住宅區學習開車， 我一腳把車開上了一住戶家的草地上， 住戶跑出來大吼， 梁教換我下來， 開車就跑。 送我回去， 說: "第一次教你時感覺你很聰明，學得挺快， 為什麽今天這麽反常?" OMG! 你當時為什麽不表揚我一聲，給我點鼓勵? 讓我知道我還不笨?兩次學車後感覺崩潰， 不想再學了，梁教倒是不管我怎麽想， 該來就來， 帶著我到處找地方開車。 慢慢熟了， 話也多起來， 他告訴我他是香港人， 早年父母被批鬥逃到香港， 他來美國很久了， 幹過很多工作， 做教練也是兼職。 然後問我怎麽來的美國， 又問我會做西紅柿炒雞蛋嗎？我一一回答， 然後很詫異問: 你覺得西紅柿炒雞蛋很難嗎？ 他說這是他最喜歡的菜， 老婆不給做。 我說開車送我回去的時候我買上菜回去給你做。 回到家， 他跟著我到了房間， 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進我家， 我給他蒸了米飯做了西紅柿炒雞蛋和其他菜， 他吃得很香， 說好多年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飯。 然後看到眼淚溢滿眼眶， 我嚇得不敢看他， 怕他的失態引起尷尬。 再後來每次來接我練車， 但凡到時間點上， 都是教練給我買快餐， 一頓西紅柿炒雞蛋真值錢了。 有一天教練告訴我可以去考試了， 他說讓我第一個考， 給第二個做個榜樣， 第二個同樣是個女的， 但是人家是四醫大出來的， 那是軍人素質。 我說: 完了完了， 我這人心裏素質特差， 考試永遠都是緊張， 你怎麽不把她放在我前麵呢？ 教練說已經來不及了， 你比她開得好， 沒問題。結果我是上去就懵呀， 沒有大錯誤， 小錯誤不少， 沒有通過， 那個四醫大的也沒過。 20年前的休斯頓考車場地真的是人滿為患， 每次教練都得早晨3，4點去排隊領號。晚了就沒有號了， 可憐了梁教又得替我去排隊， 第二次， 第三次依然沒有通過。 梁教倒也不生氣， 依舊陪我練車， 但是就是半躺著車裏任我開， 他說你就是心裏素質不行， 開車沒有問題的。 第四次教練去排隊叫他的co worker 來接我， 同時車上坐了一個漂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的女人， 那個co worker 介紹說這是梁教的太太， 真的難以想象其貌不揚的梁教有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太太。 漂亮太太看我一眼: 呦， 你就是那個3次沒過的人啊， 看起來不笨呀。 就這一句話我就明白了為什麽梁教吃不到西紅柿炒雞蛋了。 什麽叫趾高氣揚， 什麽叫蔑視? 統統明白了。
第四次依舊沒過， 一輛垃圾車在前方工作，我沒有停， 開過去了， 考官說我應該等垃圾車走了再開。如果休斯頓考場有記錄， 我估計沒有人超越我的記錄。梁教依舊來， 基本上就成了閑聊， 我想往哪裏開就往哪裏開， 梁教就給我講他的事， 說他長得不好， 個子又矮， 一直找不到對象， 別人就給他在大陸介紹了現在的太太， 那時候出國熱潮席卷大地， 漂亮太太來了以後基本不和他生活在一起， 拿到綠卡後更是有家和沒家一個樣， 他知道太太外麵有人， 但是他沒有下決心離婚。 聽著梁教的講述， 心裏沉掂掂的， 人生哪有那麽多如意? 我更不知道如何安慰。。。
終於最後拿到了駕照， $260塊錢學車， 肯定梁教賠大了。時間過去20年了， 梁教這一生裏估計再也沒有遇到過比我更笨的人， 但是我想他如果記得住我的話， 不光是因為我的笨， 還一定有那一盤西紅柿炒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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