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半夜醒來,輾轉反側,難以再次入眠。思緒飄忽之間,心頭猛然一緊,是不是母親的生日該要到了?掐指一算,果真如此。今天是農曆的正月十二,是已故母親的壽辰。再一回想,有多少年沒有替母親過生日了?
母親的最後一個生日時已經生病。那年,我帶著先生和孩子們回國過春節,等母親過完生日後才離家。當時,母親剛開始化療的第一個療程,我們特意在那天把母親從醫院接回了家。我們做了一大桌子菜,買了一個大蛋糕,兩個孩子給外婆唱了生日歌,幫外婆吹滅了生日蠟燭。已經很清瘦的母親也在燭光裏許了願,那天母親的心願一定是希望能夠活下來,這樣來年可以再過一個生日。雖然我心裏知道母親已經病重,但也還是有著同樣的奢望,奢望可以有奇跡,奢望還能再替母親過生日。。。
七年,一眨眼。在這七年中間,母親的身影無數次地出現在我的腦海、我的夢中。一直覺得遺憾的是,母親離開我們太早,沒能享到我的福。前一段,有一位從老家來的阿姨到我家做客,閑聊之中,感歎了一句,要是你母親能活到現在,看到你如今的生活,還有兩個已經長大的外孫,該有多高興啊。是的,這一點的確是我每每想起都無法開懷的心結。
此刻的我,想到母親一輩子的經曆,覺得很難說是幸或不幸,隻是一個普通女人的平常一生。母親早年家貧,與父親結婚後,又長期分居兩地,獨自帶著我和妹妹;人近中年後,才與父親調動在一起,那時再磨合已為時太晚,與父親磕磕碰碰的時候居多。等到我與妹妹各自成家後, 才總算過上了安穩的日子,可惜沒過幾年,又發現患了絕症。但即使如此,母親的一生除了辛苦之外,還是有些值得驕傲和自豪的地方吧。
母親這一生最幸運的事情應該可以說是上了大學。外公外婆都是小城市裏最底層的平民,未曾受過任何教育。從現在的眼光來看,母親從小生活的地方就是一個大雜院,母親能從那樣的環境裏走出來是相當的不易。一個門牌號進去,擠擠窄窄地住著好幾戶人家。與母親家正對麵的那家是在碼頭拉板車謀生的,街坊鄰居裏有和尚還俗的,也有妓女從良的,還有一家是專門替別人補鍋的。母親兄弟姐妹八人,加上外公外婆十個人就擠在一大一小的板棚屋裏。母親排行老二,上麵是一個姐姐,後麵接著來了兩個弟弟,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母親一出生就注定了她在家裏的不受重視的地位。從小就在家洗衣、做飯、照顧弟妹,稍大一些後,便靠替人織毛衣、在外麵打零工等掙錢貼補家用。母親最後能上大學應該得益於她的中學老師。高中畢業時,外公外婆並未打算讓母親參加高考。母親的班主任為此事到家裏來了好幾趟,對外公外婆說,你們讓孩子試一試吧,沒想到這一試就讓母親試進了省裏最好的大學:武漢大學。也就是在大學裏,母親碰到了父親,生活就此翻開了新的一頁。
在大學的那幾年裏,應該是母親最快樂和單純的時光。靠著助學金上大學的母親,雖然經濟上很拮據,但沒有了那麽多的家務活,又有那麽多的同學相伴,生活還是很朝氣蓬勃的。美麗的珞珈山、清幽的東湖也一定留下了父母親當時年輕的身影。我上大學時,有一年春天還特意在櫻花盛開的時節,到武大看櫻花。走在落花繽紛的櫻花大道上,看著那些古色古香的老齋舍,心裏也在想,母親當年在這美麗的校園裏一定很開心地笑過吧。
大學五年的日子過得很快,到了大學畢業分配時,父親因為家庭出身不好,又是年級的白專典型,被分配到了南方一個小鎮的中學教書,而母親被分到了東北的一所大型研究院,從此開始了他們長達十幾年的分居生活。後來父母親不停地調動,雖然越調越近,但等到真正生活在一起,已經是八十年代初了。這期間,有了我和妹妹,都是母親一個人帶著我們。小時候,總覺得母親脾氣不好,也不肯陪我們玩。每次父親回家,都會給我們講故事,或者帶我們打撲克,喊母親一起玩時,多半母親都喊累,不肯加入我們,現在的我才能體會到母親當年的辛勞。如果生活不是那麽地忙碌,人的脾氣也會順很多,隻是當時的我不懂。
父母是大學同班同學,母親比父親年長一歲。從我記事起,就總以為母親照顧父親的地方多。從小的生活環境練就了母親剛強潑辣的性格,後來又獨自一人帶孩子,更是什麽事情都是自己一個人說了算。父親的個性很溫和,也不擅言辭。每次母親發脾氣時,父親都不吭聲,但時間長了之後,這不吭聲的背後就藏了冷淡。那時母親的工作也忙,時常出差,兩人之間的溝通越來越少,日子也就談不上開心了。對此,母親多少有些不甘心。如今也已結婚多年的我,想想以往那些年父母的相處,不能不承認,一直以來,父親對母親都不夠溫存體貼。因為母親為父親、為這個家的確付出了很多,但感情的事哪裏又能簡單地用“對”與“錯”來判斷?後來妹妹告訴我,在母親臨終前,唯一能夠認出的人還是父親。作為女兒,我不知道,母親對她曾經的付出是否能夠真正地無怨無悔?
不管怎樣,在我的心裏,母親始終都是慈母。在母親又一次的生日裏,我對自己說,好好地過日子,因為我知道,母親會在天上看著我,希望我過得好,一直、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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