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hn和他的英語拗口令

 

1986秋天,我爭取到了一個到湖南經濟幹部管理學院學英語的機會。這是一個英語
培訓班,兩位老師都來自加州。一個叫John, 30歲,身高近一米九的白人大個子;
一個是美籍華人楊先生,34歲,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的小個子。兩個人站在一起,反
差極大,很像是兩個講相聲的搭檔。

當年這種全外教的英語培訓班還很少,所以很有吸引力。學員基本上都是不到30歲
的大學畢業生,有單位送來的,也有幾個自費來的。大家英語基礎都比較好,有些
正在考托福聯係出國。

楊先生是柬埔寨華人,在紅色高棉屠殺華人的時候跟著家人逃出柬埔寨,幾經周折
到了美國。他是在美國上的學,英語比較地道,雖然還是有一點點華裔說英語的味
道。會說廣東話,普通話也會一點。John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看上去雖然高大但
很斯文安寧。他是虔誠的基督徒,在中國每到一地都會去找教堂,周末他一定會去
教堂做禮拜。

楊先生和John來中國一年了。雖然他們都來自加州,但以前他們並不認識。楊先生
原來在江浙那邊教英語,而John是在西安教英語。然後分別聯係來長沙教一年。

John身材高大,腳也大,要穿46碼的鞋。當年中國市麵上能買到最大號的鞋是43碼。
因為我穿43碼的鞋,我知道43碼的鞋就很難買。要麽沒有,要麽就一種,最多的就
是解放鞋。老人說:“頭大當官,腳大討米”。我頭大,從小就隻能戴大人帽;腳
也大,不但長而且寬,有時43碼的鞋穿著也很擠腳。既符合做官也適合討米,做
“討米官”似乎最合適。文雅一點,叫做“乞丐幫幫主”。

John的頭不是很大,但腳卻非常大。他來中國的時候顯然對他的腳不符合中國國情
完全沒有預計到,所以隻穿了一雙鞋,沒有帶備用鞋。結果來了以後,想買一雙鞋
時才發現西安根本沒有他的鞋賣。學校外事辦的人托人去北京上海和其它城市都沒
有買到。隨著腳上的鞋磨損越來越多,買鞋由一般事情變成了緊急事件。因此在他
聯係來長沙的時候,就向學院提出是不是可以幫他解決鞋的問題。當時他的鞋已經
破了,大腳趾常常擅自出來透氣,這讓他很尷尬。那個時候外教不多,所以對待外
教都比較重視。湖南經濟學院先是派人去長沙各商場轉了一圈,沒有找到。西安那
邊已經跑遍全國也沒有買到,學院隻好請求上級領導幫助。領導出麵請長沙製鞋廠
為John解決鞋子問題。製鞋廠沒有這麽大的鞋模,隻好專門定做一付46碼解放鞋的
模子,專門為John做兩雙解放鞋。

楊先生已經提前幾天到了學校,John直到開學的那一天才到學校。不過他的鞋竟然
還沒有交給學校,所以John還不得不穿著他那雙開口子的舊鞋來見我們這些學生。
看得出他對腳下很在意,總是往後縮。有些人沒有注意到,有些人看到了,但裝著
沒有看見。

到了星期六,他的鞋終於到了。周末我們有活動,他穿了新鞋子來參加。就是普通
的解放鞋,但好歹把他的腳趾頭都裝了進去。那鞋真大,就像是兩隻小船。John本
來就很帥,腳下不漏風了,他就自然多了,也神氣多了。

因為大家英語基礎不錯,培訓主要放在提高口語與聽力上。除了固定的聽力練習,
上課基本上就是討論的方式,楊先生與John輪流上課。那時候,中國開放不久,大
部分人都不太了解美國,但對美國很感興趣。可是就連大學生對美國的認識還停留
在過去的印象裏,提問總愛說你們美國人怎麽樣,總將白人與美國人劃等號。楊先
生和John好像感覺到了,就多次解釋“什麽是美國人”的概念。他們說,美國是移
民國家,是多民族國家,在美國的大街上,有像John那樣的白人,也有像楊先生那
樣的亞裔,還有印度裔,墨西哥裔等等,但他們都是美國人。美國也是信仰自由的
國家,同一種族的人想法可能不一樣,不同種族的人可能有相同的見解。反複說
“美國人”是外表各異,思想不同的形形色色的人組成的,一些美國人的行為和思
想並不代表所有的美國人。

當時大部分同學們認為美國是一個物質豐富,科技發達,但犯罪率高,性開放,同
性戀盛行,艾滋病泛濫的社會。上課的時候,有幾位同學特別喜歡問這類問題。楊
先生一般回答一點,但如果有同學老問,他就笑笑,不再理睬,繼續講課。John一
般不主動說這些話題,但有人問的話,他總會盡量去回答。所以有兩位同學就老問,
作為基督徒的他其實不想談那些話題,有兩次他看上去很難受幾乎說不下去了。他
心裏很痛恨那些行為,卻不便從宗教的角度公開批評,處於兩難的境地,所以顯得
很無奈。

不過除此之外,他顯得很幽默,很開朗,常常開些小玩笑。上課時喜歡說一句:"How
much wood would check ...... " ,好像自言自語,也好像問大家問題。我們那個
時候英語聽力並不好,我就隻聽見他嘴裏含含糊糊地說著“wood, would, check,
check”,根本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好像是類似中國的”吃葡萄不吐葡萄皮“那樣的
拗口令。班上的同學沒有一個人聽得懂,但誰沒有問。他似乎也不需要大家回答,
調皮地笑笑,也不解釋,接著講他的課。等到下次上課,他又會突然“how much wood,
would, check, check"一番,大家隻能麵麵相覷,不知怎麽反應。

慢慢地這變成了他上課的一味調味劑,偶然說一下,然後壞壞地笑一下,算是自娛
自樂,活躍一下課堂秩序。一個學期過了大半了,大家也沒能搞明白他的”How much
would wood check check"是什麽。

每次我聽了都會琢磨一下,但卻總是找不到頭緒。有一天,我突然奇想: 他老問
“How much  ......”,是不是一種腦筋急轉彎的問題,看似很難,其實很簡單,
很可能就是一個沒法定量的東西,並不是真的要你計算的問題。所以當他又“would
wood"的時候,我就舉手了。他有點詫異看我一眼,然後讓我說。我說:“It is countless"
。他瞪大眼睛,張開口,停了一下,笑著說:“You are right!"。其實我並沒有聽
懂,隻是猜。

從此後,他再也沒有說“How much would wood check check”了。

到美國來了很多年以後,我想起這件事,於是上網查詢,才知道完整的問題是:”
How much wood could a woodchuck chuck if a woodchuck could chuck wood? "。
當時我不但沒有聽懂,而且把"could" 聽成“would", 把“chuck" 聽成“check"。
其實這是英語中的一句眾所周知的拗口令。說是如果一隻土撥鼠扔木頭,它可以扔
多少木頭?哈哈,這就看它的心情了。一兩根,十幾根,上百根都有可能。所以這
是一個沒有具體答案的問題。

1990年春季晚會上,洋相聲演員大山與薑昆,唐傑忠合說相聲<<名師高徒>>中提到
過這句英語拗口令,但是他說成了:“If a woodchuck could cut woodcut, would
that woodchuck cut woodcut?"(大概如此)。他用中文解釋為”如果一個土撥鼠能
夠做木雕,它會去做木雕嗎?”。據說後來他媽媽聽說他在中國成了大名人,特意
在加拿大找了他的演出視頻看,她不懂中文,就隻想看看他兒子在中國怎麽受人歡
迎。結果沒想到聽到了這句英文,但她覺得大山說錯了,特意打電話告訴他說,英
文的拗口令不是那麽說的。應該是“How much wood could a woodchuck chuck if
a woodchuck could chuck wood? ”。不知道大山當時是不知道正確的說法,還是
有意創造一個新的拗口令。

這個拗口令非常出名,如果在Google搜索這句話,可以得到八萬多個搜索結果。對
怎麽答,有很多討論。我的答案雖然不是最好,但卻是那個意思了。反正瞎貓逮著
了死耗子。

一晃一個學期過去了,我們的培訓就算結束了。大家覺得收獲不小,英語聽說能力
都有很大進步,對美國社會了解的更多。考試後,我們舉行了一個聚會,楊先生與
John都來參加。大家唱歌,聊天,很高興,也感謝兩位老師的別開生麵的授課,讓
我們學了很多東西。他們很感動,同時鼓勵我們以後堅持學英語。

同學們各奔東西,他們會去香港一趟,然後學校安排他們暑假旅遊,下期還會回來
教其他新來的學生。

過了兩天的周末,我在五一路湖南旅社附近的大街邊的人行道上碰見John,我們聊
了起來。我記得我問了他一個問題:“你來中國這麽久,有什麽感受?”。他想了
一下說:“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外國像一麵鏡子,讓我可以更好地看美國”。

這話當時聽了似懂非懂,到了美國多年以後,似乎慢慢理解它的涵義。是啊,美國
也是一麵鏡子,可以幫助我們看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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