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讀大學的時候,有次騎車經過上海街邊的菜市場,買些青菜,準備煮方便麵時吃。正值黃昏時分,菜場幾近收攤,稀稀落落的隻有幾個小販。就那麽一小會兒的時間,挑菜、付帳、找錢,我突然就有了一種很強烈的孤獨感,刹那間,好想好想有一個自己愛的人,在一個沒有具體概念的家裏,等我回家,一起煮飯!
那一刻,冥冥中,我都不知道,就注定了我這一生鍾情於在家平淡的日子、煮飯婆的生活。
家,是什麽?
那一瞬間,是有人等你,你盼望回去的地方。因此,我對馬致遠的“孤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的詞感覺特別地刻骨銘心。那一次黃昏的駐足,第一次,模糊了父母在的那個家的概念;第一次,我渴望戀愛。
以後,在大洋的那一邊安了家,上學、工作,搬來搬去。從來,我和先生的家當就是兩個大旅行箱;從來,我們都是租帶家俱的房子。我們兩個,人在哪兒,哪兒就是家。
到有了兒子後,我們才開始租空空如也的公寓,才開始買家俱,符合美國人所說的“成家”(start a family, 美國人的概念,結婚的兩人,計劃養育孩子才算成家,不是我們中國人從一結婚算成家的。)
在買下第一個房子後,兒子在這個家裏一天天成長起來。一家人的歡笑、哭泣和吵鬧在兒子的爬行、奔跑中被追到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年輕父母對幼兒的疼愛,孩子對爸爸媽媽的依戀,愛,就像我們賴以生存的空氣,吸進呼出,在不知不覺中彌漫占據了整個的房子,我們的家。
不久,周圍的中國朋友都紛紛換房子,越搬越大,越搬越豪華。有一天,小小的兒子突然仰起小臉問我:“媽媽,我們家這麽小,為什麽不搬到一個漂亮的大房子裏住?”我當時一愣,沒想到去參加別人的“暖房爬梯”(home warming party: 美國習俗,搬了新居,請朋友來“暖房”,認認門,熱鬧一下,有添點兒人氣的意思吧。)多了,聽了大人們對房子大小、豪華的議論,竟會對這麽小的孩子有如此深刻的印象!我想了想,蹲下,看著兒子的眼睛,認真對兒子說:“家,不是由房子大小決定的。有爸爸、媽媽在的地方,有愛,那就是家。”
從此,這就是專屬我們家的家的定義。在狹小、實用的汽車旅館裏,放下行李,對兒子、女兒說,在我們的旅行中,這裏暫時就是我們的家;在豪華、寬敞的旅店裏,一家人在一起享受度假的閑暇,那兒也就是我們的家;在山野的帳篷裏,外邊,天墨黑、蟲齊鳴,月疏星朗,那兒也是我們四口人的家。
希望,我們、我的孩子們,無論什麽際遇,都不要忘了什麽才是真正的家;無論在哪裏,都想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