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是在美國出生長大的埃及人(ABE)。十一年前美國經濟正熱，高科技泡沫越吹越大的時候，我加入一家網絡公司，S是我的同事，在市場部門工作。他藤校畢業後，又在兩個大公司工作了幾年。那時他大概還不到三十歲，雖然還算是一屆新人但仕途平坦，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當時中國經濟處在剛剛起飛階段，有遠見的人會看到很多商機，可我服務的那家美國公司很保守，市場部幾乎都是美國本地的白人。沒有多少人願意在中國市場上花心思，連中國的客戶都不去拜訪。在他們腦子裏中國雖然有很多商機，可是是一片蠻荒地帶。
隻有S是例外，他雖然是在美出生的，但相信中國市場，人很聰明又非常勤奮，所以公司也樂得讓他負責中國市場開發。我當時在銷售部門工作，也負責中國客戶。有一段時間我們兩個常常要一起出差，一起見客戶，在一起商量戰略戰術，有時候為挫折而灰心喪氣，有時候又為勝利而沾沾自喜。慢慢地就熟悉起來，變成了朋友。
不知是出於興趣，還是工作需要，S有一陣子很想學中文，有時碰到我還向我請教。學來學去也就是你好，謝謝一類的。有一次我問他：“你父母小時候會讓你去學阿拉伯語嗎？你阿拉伯語的程度怎麽樣？”他說：“會聽會說，但不太會寫。小時候學過，但有一陣子覺得特別亂，經常會把英語和阿拉伯語搞混。挺痛苦的。”“怎麽會？我小時候同時會說上海話和普通話，也沒覺得混亂呀。”他知道我在讓孩子學中文。說：“你是同種語言，不同方言，和兩種不同的語言還是很不一樣。你的女兒或許和我會有同感。”看來雙語不是件容易的事。
S工作非常努力，常常不停地空中飛人，我被公司派駐在上海的半年裏他就去了三趟。每次都呆上一兩周，通常又是從台灣或日本的客戶那裏飛來。算下來在外麵的時間比在家裏的時間還多。這種疲勞和壓力，如果沒有點對工作的熱情和專注還真是無法承受，看得出他很享受工作帶來的挑戰和樂趣。
有一次他跟我提到他的未婚妻，我說：“你訂婚了？恭喜你呀，什麽時候結婚呀？”他說大概次年五月，可過了好久都不見動靜，我就問他：“你不是該結婚了嗎？”他說已經吹了。那個女孩子嫌他把時間和精力都放在工作上，覺得跟她在一起的時間太少，不重視她。我知道他除了出差還整天加班，誰願意嫁個工作狂？難怪人家姑娘有意見。我勸了他幾句，但明顯覺得他對工作的熱愛遠遠超過一切，就也沒再說下去。不久後，他跟我說他又交了新女友，我說：“這回可要多留時間給她嘍。”可也沒見他有什麽改變。
其實S性格開朗，幽默風趣，儀表堂堂。公司裏幾個漂亮的美女秘書都願意有事兒沒事兒到他那兒開幾句玩笑。那年中國SARS鬧得正凶的時候，S要頂風兒去中國出差，美女秘書一臉嚴肅地進來的時候，我正好在他的辦公室。“你知道了嗎？ S要去中國出差耶！”還沒等我說什麽她已經轉頭問S:"你父母對這件事怎麽說哪？”S三十歲出頭走南闖北的，這時候被人把父母都搬出來了，我忍不住被逗樂了。
公司在中國市場的業績突飛猛進，這當然與他的努力是分不開的。他很快被重用提拔，一路高升。我也在家庭生活和工作提升的十字路口選擇了家庭生活。離開那家公司的那一天，我跟他說：“S記得兩年前想挖我們倆去他公司的B嗎？他的公司馬上要上市了。我要加入他的公司了。雖然工作沒什麽新意，但也輕鬆一些。”他笑著說：“看來你終於被B說動了，他們最近也來找過我了，我拒絕了。”對他的這個決定我並不吃驚，“我當然希望能繼續跟你做同事，可你剛剛被提升市場部總監，事業如日中天，留下是對的，也祝福你！”
“謝謝！我也要離職了，我申請了X大學的MBA， 已經被接受了。”這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S你不必辭職，可以半工半讀呀。做到今天的位置不容易，就這麽走了多可惜。這邊沒收入，那邊交學費，X校的MBA是數一數二的，可學費也不便宜。”他說要專心讀書，連本來定好的婚期也要延到畢業以後。我沒再說什麽。心想，那個準新娘會傻等你兩年嗎？
其實時間過得也快，轉眼S就畢業了，畢業後他如願去了大投資銀行。我祝賀他的同時沒忘了說：“苟富貴勿相忘，哪天我創業，就找你給我投資。”他說沒問題，他自己說不定也開個公司什麽的。
總覺得話音還沒落，美國金融危機就開始了。美國的銀行無一例外地受到沉重的打擊。我問S要不要再回老本行。我們公司在找市場部副總，我們共同認識的那個B也又開了新的公司，正是找兵買馬的時候。S卻再次做了個驚人的決定：海歸埃及！埃及有家私募基金讓他做總經理助理。他覺得機會很好又是他喜愛的工作。真佩服他不顧一切的工作熱情。S這一去也幾年了。看起來他很開心，又終於在去年結婚，完成了終身大事。
這埃及說亂就亂起來了，而且形勢一天比一天差，我前兩天去電郵建議他回美國避避風頭，他回電還在盼著一切盡快恢複正常。我隻能送去遙遠的祝福: S我的朋友，祝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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