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我媽媽平反,恢複公職,全家從暫居的外婆農村搬回縣城。啥都沒帶,就一套吃飯的餐具。印象中是清朝以前的瓷器,有碗有杯。我外公的外公是土匪。這是他們當初攻打縣城的占領品。他是副匪首,縣城一家傳承幾百年的官宦大戶的全部家當歸他, 這套餐具是當時的占領品之一。
回到縣城後,家裏沒住的地方,暫居在單位的一個大雜院。我媽媽注意到了鄰居張叔叔經常盯著家裏的餐具看。他是國民黨時期的大學生,好像是金陵大學。慢慢地,家裏發現吃飯的碗杯開始莫名其妙地,今天少一個,明天丟一隻,也沒太當回事。丟一個就去商場買一個,補充一個。半年後家裏驚奇地發現,從外婆家帶來的那套餐具居然一個不剩,全部消失不見了。張叔叔也突然消失了,一打聽,原來他已經辭去公職,回上海老家去了。80年代辭去公職,不辭而別。
上大學時,無意中看到英達寫的一個文章,說文革時他爸爸英若誠每天監督他偷聽敵台學英語,就想到了張叔叔順走我家餐具的事,當時就非常感慨,這些老買辦家族真的厲害啊,在哪種氣氛下居然仍然那麽堅毅執著。居廟堂之上則仕其君,處江湖之遠,就順走他們的青花瓷和偷聽敵台學英文。他們世世代代割勞動人民的韭菜,吃香的喝辣的,理由充分,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