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陰雨,頭痛,心情不好。喝咖啡,采把南瓜花煎蛋,略佳。
孩子要回來,久不見,像待客,打掃房子,一股漂白水味道。
一邊幹一邊想為何退休,因為我不想成為死在辦公室的人。
這麽多年在這家公司,我這一層樓的,就發過四個訃告。我前一段寫過辛迪。疫情期間是我們的郵差。兩個人都是沒結婚,孤身一人,生活過,悄然而逝。
這之前是卡爾,就在我一個大組,一同工作了好幾年。癌症。他曾經與癌症搏鬥過,專門飛到紐約,找最好的醫生。回來給我講他的病情,我沒聽太懂,隻記得他拿著水瓶說,他要不停喝水,減輕症狀。他說話的時候,精神還蠻好的,就是極度消瘦。
他去世的時候,我正在中國,沒有參加他的葬禮。我感覺幸運,不是因為我冷酷,而是我非常恐懼這種隆重的正式場合。
那時我們公司文化還好,專門一個break room命名卡爾,紀念他,門口掛著他的照片。是一張燒烤的照片,他站在烤爐前,拿著叉子。公司把他妻子和兩個孩子請來,辦了個儀式。
如今,我每次去倒咖啡,都在break room 的門口看見卡爾從照片裏對我微笑。我就想,這麽多年過去了,人事更迭,這層樓有幾個人知道照片裏的人是誰?大老板都換了好幾個,當他們出差來這裏,會問照片裏的人是誰?不會。他們想的就是怎麽幹得更好,升官。如果裁人是一個適當的途徑,毫不猶豫。
卡爾之前是一個小老太太,級別也不低。特別和善一個人,見人也不說話,就是微笑。從宣布她得癌,到去世,也就兩個星期。我估計她一直隱瞞病情。她級別高,一個大會議室紀念她。如今,會議室門口她的照片都不知什麽時候悄然取下來了。
我堅決不願像他們那樣,死在工作上,我一生,一定給自己留點時間,早晨起來什麽也不想,喝杯咖啡發呆。看看院子裏的菜,把房子收拾幹幹淨淨。弄輛摩托車慢慢修,客廳放張畫,慢慢畫。
如果我幹的工作很享受,沒得說,關鍵是每天上班,我自己是掙紮,看見的,是眾生掙紮,從CEO到清潔工,都在掙紮。
我掙紮了一輩子,有機會可以不掙紮,何必?
人一輩子,年輕時操心錢,年老了,有錢沒錢都餓不死,要懂得遠離世界的醜惡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