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二):62年秋天我父親帶了六個廣州客雇船由海上偷渡成功到了香港,聽父親說他們由元洲仔上岸,出行前父親帶了四個金戒指,上岸後用那四個金戒指托人帶路進九龍,他們連帶路一共八個人沿鐵路穿過獅子山隧道步行到九龍。為了糊口父親在香港苦苦掙紮幹過多種行業 。據我父親說,他到香港後在姑姑家臨時住了三四個月。
由於找不到工作最後和姑姑借了點錢,到鯉魚門買些鹹魚幹貨用扁擔挑著,到新界穿村過圍叫賣,他告訴我新界大小村落他都跑過,賣到那住到那。我到香港後父親還帶我去當年他賣鹹魚寄宿過的地方,香港當年揾食艱難,並不是農村人想象的那樣美好,那個年代沒有在香港生活過的人根本不知道當年情景,我姑姑一家在香港幾十年,到死還是住在六層高最原始兩家人合住的政府徙置區裏。
父親到圍村賣鹹魚時,據我父親說,當年他挑著鹹魚幹貨幾乎走遍新界所有圍村之地,沙田大埔、元朗錦田、上水粉嶺,遠至鹿頸,父親當年風雨不改走這些地方,就住在現在大尾篤路其中一個隻有幾戶人家的小村子裏。我到香港後,父親還帶我去過他賣鹹魚之時寄宿過的地方。後來又轉戰西貢那一片,據他說有一次搭船到離島糧船灣幾個小村子賣,那裏有幾個小村子,東亞、北亞、和白臘。由於要走完這三個村子就在在東亞臨時住上一晚。據父親說當年由西貢到糧船灣每天隻有一次“街渡”水上水的小漁船。
有一次坐船到糧船灣幾個圍村賣,東亞碼頭小鋪老板看見我父親這樣東奔西跑賣鹹魚,叫我父親不如留下來看廟,客家人叫看廟的人叫“廟祝公”,東亞有座廟名叫“天後廟”建於1741年。當年老“廟祝”死了沒人看廟。後來我父親也答應留下來看廟,父親告訴我做“廟祝公”收入非常少,還不如當初賣鹹魚收入高。父親隻當了幾個月“廟祝公”又回到賣鹹魚日子。
後來洗衣房“老板娘”從鄉親得知我父親在新界走村過圍賣鹹魚,特意跑到新界圍村找我父親,找了好些日子才找到,叫我父親不要再做這種居無定所無日無夜的工作,叫我父親到他“洗衣房”做記數員。記數員工作是把每天收進或發出的衫褲統計一下,把每件衫褲都寫上來交衣服的警察號碼。“老板娘”的洗衣房很多,幾乎遍布全香港,港島、九龍、新界,她的業務範圍包括警察、小販隊等,這些政府部門的製服幾乎全都被她包下。父親經過洗衣房老板娘多次邀請後答應到洗衣房工作,包食宿月薪八九十塊錢。我父親在洗衣房工作也不輕鬆,機械式工作天天必須要做,連我偷渡到港也無時間接。
老話有說:“工字不出頭、出頭入黃土,由於在洗衣房收入太少,父親總想做回老本行搞點小生意做,父親離開洗衣房後,在鯉魚門租了一小木鋪賣鹹魚幹貨、在荃灣臨時棚區也開過攤販。荃灣新開發時我和父親一起霸位擺攤、最後還是鬥不過黑社會地頭蛇。我父親老想做些小買賣,在荃灣石圍角推木頭車賣玩具,晚上就睡在自己釘的木頭車底,兩腳露在外麵,這種淒慘日子不是外人能想象的,父親在元洲仔木屋也開過小鋪。
我父親做生意太老實,香港這地方不適合我父親這類人,有段時間西貢租鋪賣米,人人都知道香港人賣米要把好米與次米混著賣,父親是原裝來原裝賣從不混米,所以賺不到錢,有一次我叫他混著賣反而被他狠狠的罵一頓,經常同我說做人要誠實。七三年父親也搬到秀茂坪在附近租了一個房,買了一台舊衣車做些“尼龍袋”到處去賣。父親沒有學過車衣,馬死落地行邊學邊做,為了兩餐隻能這樣,晚上做好白天拿去賣,我到英國後父親還繼續做。這些經曆我父子時刻難忘,我父親自從六二年到香港,十多年後的七五年才第一次回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