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逛商場是件隆重而又快樂的事。想起二十幾年前，十幾年前，我剛來加拿大，商場裏熙熙攘攘，推著嬰兒車的我，牽著孩子們小手的我，在燈火下挑選未來的模樣。那時買一件小小的東西，心裏也是滿滿的喜悅，仿佛握住了整個世界。
大兒子不到一歲，還不會走路，我們隨時隨地可以一把把他從床上抱起，他穿著棉毛褲就跟著我們一起逛貓，反正他也不講究，不買也不賣，被媽媽抱著逛貓就是開心。
兒子們大點，我們也會經常拖著他們去逛貓，一家人在一起就是開心。
那時的Eaton廣場燈火輝煌，Sears門前人潮如織，Hudson’s Bay金碧輝煌，仿佛繁花盛開，永不謝幕。
可光陰不語，隨著孩子們早已長大，我的推著嬰兒車的手早已鬆開，我也慢慢地隨著我們的城市變老，網購，新時尚，數字化的改變席卷一切，新的消費方式像洪水一樣淹沒了過去的程序與浪漫，以前以為大的不可能倒的商家一個個關門歇業退出我們的視野。Eaton倒了，Sears也走了，如今連Hudson’s Bay也在關門清盤眾多的分店，隻保留5家門店。
在四月6日Bay的禮券卡作廢之前，我懷著不想花錢卻被逼著花錢的無奈心情，踏上去它的一家店家購物的旅程。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沉默的尷尬及散場的味道。一進門，冷冷清清的，整個商場工作人員比顧客多，櫃台上的貨架，有的己一清而空，有的被翻的滿地都是。櫃台卻無一人值守，有櫃台值班的工作人員很多都在看手機，也許正在尋找下一份工作。整個商場荒涼得就像國民黨當年倉皇撤離大陸時丟下的空城。往日熙熙攘攘的景象呢？僅僅十年，二十年，恍如隔世。
商家為了節約，連電梯都不肯開了，我頭暈目眩地爬上高高長長的電梯台級，兩腳發軟地從一樓抵達二樓，身心緊張想上個廁所，被工作人員告知，衛生間關閉，
我愣在原地，隻能強忍著，我想我不能剛上樓再下樓，然後一路踉蹌頭昏眼花穿過冷清得發涼的長廊，奔向隔壁沒花一分錢的商家——像個偷偷摸摸的夜行人，在陌生地盤上打了一場隱秘的突襲戰。不行，良心上過不去，摒吧，使勁地摒牢吧。
商品清倉處理，打折？打得像沒打一樣，大多數貨品15 ％off 商品？聖誕節還25% 或半折啊。想買的沒有，不想買的堆成山。折扣沒誠意，貨品沒選擇，想撒錢都撒不出去，真是令人痛心疾首。
我苦苦地挑了一個小時，眼睛都快翻白了，無物可選，可錢就像燙手的山芋，定時的炸彈，總要找個地方扔出去，好不容易找到一件衣服，有大號，有小號，偏偏沒有我的中號，仿佛老天爺故意跟我作對。就像這個時代，早已不再為我們量身裁剪，隻剩尷尬的尺寸，任人自尋出口。也像極了如今的世界——想要的不在，剩下的無從選擇。無奈之下我也隻好買回來，打算自己改一改。買衣服改衣服，這不叫購物，這叫負重前行。
最終，我又買了些護膚品，結賬的時候，收銀員也有些心不在焉，我們彼此眼裏都藏著一種默契的悵然。
我們都知道，這座商場，這種日子，大概也不會持續太久了。
唉，以前買東西對我來說是件快樂的事，尤其是帶著孩子們，他們蹦跳著在貨架間捉迷藏，彼此呼喊，吵吵鬧鬧，挑挑揀揀，開心得像一條條明亮的小溪流淌在我的心田。那時花錢，是一種純粹的快樂，買東西是一種節日，花錢是一種儀式，連空氣都彌漫著幸福的味道。現在呢，就像是孤魂野鬼在廢墟裏翻找往日舊夢。花錢都這麽難，真是應了那句話——人生最痛苦的，不是沒錢花，而是想花錢，卻不知道往哪裏花。
Eaton、Sears、Hudson’s Bay……這些名字，曾經是時代的光芒，如今，隻能在心底裏，我暗暗地為他們歎息。繁華落盡，不過是一場風吹散的煙火。隻留我們，在風中駐足，悵然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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