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嬢,補課,脫貧

 《陳嬢,補課,脫貧》

文/馬青

今天,我過生。朋友送的生日蛋糕,上書“生日快樂,一切都是剛剛開始”,哈哈,好玩!我送我自己一條項鏈,塑料和木頭拚接,藝術。
 
今天偶遇一種花,正好,和我姐一起去看我媽,便花三十元錢買下。用形色APP掃描,此花叫千日紅。賣花的女人說,把這花倒過來晾曬,可以做成幹花。一舉兩得,不錯。 

中午,路過口號——“服務人民群眾 夯實基層基礎”,去三道堰一路邊飯店吃飯。這家飯店價廉物美,一大盤宮保雞丁或醬肉絲僅需十五元。涼拌菜和可以放上一陣的菜放在一個大圓桌上,任顧客自己去端。米湯在一個大鐵桶裏,隨便舀。利米飯裝在一個木桶裏,任人添加。

我姐的婆婆媽一跨進飯店,就端了一大盆毛血旺,我姐端了一盤涼拌雞。加上我媽,我們四個人,足夠吃了,但我想吃蔬菜,就再要了個清炒苕尖。
 
我姐的婆婆媽姓陳,我叫她陳孃。她是那種很自我的人,所以,端菜時,沒問我和我媽想吃啥。毛血旺太辣,我媽吃了裏麵幾個蝦餃,我打馬虎眼地拈了幾筷子。我姐覺得太鹹,就用開水洗來吃。涼拌雞分量很足,但顯然是速生雞。

會不會是地溝油?這話,想說,沒說出口。 

吃飯前,陳孃說,以後,退休工資的組成就是工齡加退休年齡,企業和事業的退休職工不再有區別。還說,新西蘭就是這樣,不管你從哪兒退休的,隻有一個標準。我姐聽了,立馬笑說:“可不可能嘛?!這兒是中國!根本不可能!企業和事業兩條線,一直都是。” 

陳孃笑道:“管它的哦!我是知足者常樂!就是幾年都不漲,也沒關係。我覺得,國家應該把錢多投放給貧困山區,那些地方的人過得確實惱火。我們,錢多多用,錢少少用。我多想得開的!” 

陳孃以前是成都11廠的,經常說:“共產黨培養了我,莫得共產黨,就沒有我。人要懂得感恩!” 

如果我媽說這種話,我會和我媽理論理論,陳孃說,也就隻有等她說了。以後,找到合適的機會,再和她過招。 

陳孃沉醉在好心態中時,我媽激情澎湃地插話:“2020年,全國脫貧!” 
“脫貧?曉不曉得脫貧標準?”我問。 
“那,我不曉得!但不管咋說,農民日子好過多了!三道堰這邊,拆遷,好嚇人,一個人賠70平方米!都賺了!” 

我媽話頭一落地,陳孃趕緊說:“貧困的,都是山區。那些地方不產經濟作物,咋不窮嘛?!現在,國家想辦法,把他們搬出來,然後,搞旅遊。我們國家那麽大,不是說搞一下兩下就搞得好的!” 

陳孃是老成都,有很多成都記憶。哪天空了,找陳孃好生擺下龍門陣。
 
今天,在二環路高架橋K1A快速公交上,看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帶著她的女兒坐車。小女孩兒坐在座位上,用塑料吸管吃塑料杯裏的八寶粥,她媽媽站在她身邊,問她,粥好不好吃。女孩兒說,可以。 

“去補課哇?” 
“嗯。”女人笑了笑。 
“現在,補一門課好多錢?” 
“150—180塊,一次。” 
“她補哪幾門呢?” 
“語文和奧數。” 
“一周各補一次?” 
“嗯。” 
“那一周就300?” 
“嗯。另外,還要學畫畫,畫畫便宜點,一次100。” 
“不是說,現在不能開奧數班嗎?” 
“說來扯的!聽他說,馬腦殼!四、七、九,所有一線學校,都要看奧數成績,這個是硬指標。” 
“那,一個月下來,補課都是兩千塊?!” 
“嗯。為了小升初嘛!” 

我媽說,他們養老院每周唱一次歌,但她不想開口唱,因為,那些人水平太差,隻曉得幹嚎。我說,你把你的水平發揮出來,鎮鎮他們,唱《太行山上》之類的。 

“旭日照耀著東方,自由之神在縱情歌唱!看吧,千山萬水,銅壁鐵牆,抗日的烽火燃燒在太行山上!” 
一聽我說“太行山上”,我媽馬上搖頭晃腦地唱起來。
 
上次,我媽安排我給養老院的領導談話。這次,我媽安排我給陳孃談話。我媽曉得,他們嘴裏,說到最後,都是“正能量”,可以修理一下我這“負能量” 。

陳孃問我:“你寫啥呢?言情劇?宮廷戲?” 
我不敢在兩位長輩麵前說我寫“反詩”,就說,我寫成都記憶、中國記憶。 
“好啊!要是說成都記憶,我記得好多事情!小時候,成都有種燈草花的,用燈草染上顏色,做成各種樣式,插在一個杆杆上。有錢的,就買來戴在頭上。” 
“你戴過沒有?” 
“沒有。” 
“我們莫得錢買,就羨慕別個能買得起的。” 

陳孃今年八十一歲,2015年,她的老伴走了,現在,她期待遇見一位談得來的老頭,互相攙扶,共度餘生。 

查脫貧標準,2016年貧困線約為人均年收入3000元。目前,本朝有8200萬貧困人口。就是說,即使這8200萬人口全部脫貧,按2016年脫貧標準,一人年收入也就3000元,一人一個月250元,一人一天8.2元。八塊二角錢一天,在城市,咋過?在農村,也隻能溫飽。搞了整整六十八年,還有將近一億人在溫飽線上掙紮,搞個鏟鏟啊?! 

隔壁的金家說,要讓人民喝上肉湯,這邊決心在2020年全麵脫貧。 厲害了,社會主義兩兄弟! 

回家路上,經過某處時堵車,轉頭看窗外,左前方是人民食堂飯店,左邊是標語“學黨章黨規學係列講話做合格黨員”。前三十年和後三十年確實不可分割,都來自於那個曾經在歐洲遊蕩的幽靈。前三十年和後三十年一脈相承,都造神,隻不過,現在是手機時代、微信時代,忠字舞再也組織不起來了。 

對了,朋友送的蛋糕很好吃,奶油正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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