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真是多災多難。近百歲的老外婆幾天前又摔了一跤，把髖關節摔骨折了。
今早做了手術，成功。母親發來兩張照片，一張是外婆渾身插滿管子躺床上，一張是……換下來的股骨頭。
幸好之前有母親語音說明。我半閉著眼睛沒點開第二張圖，果斷刪除。
我膽子不算小，也不暈血，但自己至親身上的骨肉，不敢看、不忍看。
很多年前我表姐的兒子，在江上坐溜索，不慎伸手去扶纜繩，手嚴重擦傷。送到當地診所，孩子哭天喊地，大人手忙腳亂，一片亂紛紛中，突然聽到咕咚一聲，孩子爹一頭栽倒在地。
扶起來，渾身冷汗、臉若白紙，醫生都不知道應該先救孩子還是先救大人。
我表姐夫絡腮胡子、寸頭、魁梧健壯、天不怕地不怕，終究見不得自己骨肉的骨肉。
同事的小姑父，當年老婆生產時在產房裏觀摩助威。孩子冒頭了，產婦正在努力使勁，聽到醫生一疊聲喊：男的快暈倒了，先把他架出去！
那小姑父也是錚錚鐵漢，殺豬都不眨眼的。一瞬間定力全失。再怎麽心如鋼鐵也成日膿包。
這是你骨中的骨、肉中的肉，血肉連心，因此不敢直視。
隻因當時一腿軟，慘遭嘲笑三十年。
說回我外婆。
做完手術不能馬上進食，靠打點滴維持營養。老太太不明所以，生氣地斥責陪床的小姨不給她吃東西。
“他們把我骨頭都割走了，你還忍心不給我吃飯！”
這種不講道理的對食物的渴望……我果然是外婆的骨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