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為從前的車馬很遠,書信很慢,遠嫁他鄉的女兒回家不易,想不到在日行萬裏交通發達的今天,因為疫情我回家的路竟然也是那樣漫長,望穿秋水,我終於到家了,這五年內,我的這次見過的二個中學大學女同學皆父母雙亡,我還能回家看見我年邁的爸爸媽媽 雙雙在門口迎接我,我還是個有父母疼愛的女兒,我的幸福不要太多。
疫情裏,上海全家人都染病,但哥哥與妹妹倆家人把父母照顧得好好的,都恢複如常,妹妹的功勞不小,她就是父母的貼心小棉襖。有幾張是上海國際會議中心吃飯照的。
回上海後,在先生家自我隔離了兩天,其實不到兩天,而且在這兩天裏我們也不可能老老實實地呆在房間裏,我們是倦鳥也要出去覓食,要迫不及待地看看久違的家鄉,嚐嚐上海的美食,不是山珍海味而是從小吃到大的上海點心,靜安寺附近小吃店小籠生煎包,薺菜餛飩還有不健康的油條吃得我們口水得得滴。蕩著馬路,不經意間就走過這條或那條曾與心動的人或與好朋友走過的街道,你,你們現在還好嗎?
大兒一走進上海的街道就感歎,上海真幹淨。回國鑒證時,從大兒住宿處多倫多downtown 步行去大使館,若幹主道紙屑飛揚,也少不了當街和衣而睡的流浪漢,行人視若不見,習以為常,多倫多的流浪漢幾乎都是四肢健全的向往流浪生活的中青年人,多倫多現在的外部環境變得越來越髒亂差。上海馬路的清潔時髦讓兒子歎為觀止,兒子,-????小城出生大城市讀書的外國小孩,他不懂上海人是最要麵子的。
其實兒子應該懂,他這個上海姆媽就是死要麵子活受罪的人。以前在上海,因為我妹妹的特勤快特要幹淨,我家基本上是二十四小時整理得蠻幹淨整潔,看得適適意意的,家裏家具有些是紅木的,再配上我老爸若幹年就要漆一下的深棕色地板,外人來玩總要誇兩句,心裏覺得就是有麵子。也曾聽妹妹抱怨道,家裏有的客人來做客,在電話普及的現在也不知道事先打電話通知一下,搞實襲,好像是派出所突擊來查房一下。也怪不得也要麵子的媽媽時刻要保持室內幹淨衛生。如果一個家被別人說"齷裏齷齪",那是件很坍招勢很丟臉的事。
我在加,家裏兩個小孩再加上我全職上班,有時家裏一亂,我就頭脹。很多年以前有一次,還沒整理家居,突然有朋友經過,想看看我家房子,我不好意思以我馬上要出門改日再來婉拒了,突然拜訪很不禮貌,還有如果家裏看上去亂糟糟的,其實雙方都尷尬。我們有時赴約去早了,我們也在外耐心等著。還.有一次,一個家裏也有小孩的女同事來到我家她驚訝地說,你你有兩個小男孩家裏也弄得像個樣板房,我心虛地沒吭聲。她不知道,一個小時前,得知她要來,我火速整理房間,把占地方占台麵不用的東西都藏起來,掖起來。我婆婆說,可以了,蠻幹淨的,不要太吃力了,人家又不是來查衛生的,沒辦法,我就是要好看愛麵子漂亮。
其實不單我要麵子,上海政府也是要麵子的。從市政府並區改名就能看出端倪。以前靜安與閘北合並,合並之後的區不叫靜閘,不叫閘北,而叫靜安,活吞吞讓閘北從地圖上消失了,而閘北人一夜之間失去所屬卻也心高采烈,一下子從下隻角變成上隻角人。而老靜安區人卻失了魂,既使有的他們原來住在別墅裏的車庫改造的小房間裏或是72家房客的洋房裏,現在出門在外被問起住在哪裏,他們也要一再強調自己是老靜安的,假領頭是假領頭的發源地,好像也僅流行於上海吧。既使裏麵千瘡百孔,外麵的麵子是絕對要的。
還有一件,上次就聽同學提起,他們這片的舊區改造項目十幾年前賣給了一個橫空出世的公司,他們的戶口被凍結到現在就是遲遲不折遷,後來憤怒的居民查到原來是一個為拿下這個改造項目而特地成立的注冊資金少得一看就是大興公司的皮包公司以不可思議的低價拿下了地皮,捂了十幾年,周圍都是光鮮亮麗的高樓大廈,就這塊破破爛爛,政府的臉麵往那擱,政府也知道要麵孔,做假領頭熟門熟路,這個破爛小區被水泥圍牆圍了起來,不知政府西洋鏡的人外麵看看蠻整齊整潔,蠻像模像樣的,其實裏麵一塌糊塗,一天世界,這也是上海。
我們在南京西路逛著,兒子看到的是上海繁華整潔的一麵。在經過"藍裳"鞋店門口,我們被在附近辦私事的哥哥"劫持"去了靜安寺附近的"上海一號私藏菜"吃了中飯。我們外出吃飯,隻要哥哥在,總是他付錢,他曾說過,在單位裏,誰的官大誰付錢,家裏人,誰年記大誰付錢。所以,出門在外,好像都是我哥付錢的,我們也不客氣,申明一下,不存在要發票吃公款這一說。從我哥平時的言談舉止,我們可以看出我哥是個拎得清公私分明的人,話說他以前單位給他配司機配別克,我其實很想坐坐氣派的美國車,我家的曾買的都是日產車的,但哥哥每次機場接我們或帶我們出去玩都是他用自己的車自己駕駛。
我哥的單位是個大名鼎鼎的有著三萬多人的大型國企,若幹年前,他們單位有院長被抓的,我的沒繼續寫的"上海弄堂一枝花"裏的家住黃浦區卻經常去浦東被好事者探出養小三的王主任就是出自他的故事。他被抓的新聞我在加時國內新聞裏看到。據傳說,此院長家住浦西,但下班後經常往浦東方向跑,他的一個下屬既百思不得其解再加上吃飽飯沒事幹,想做福爾摩斯破破案,看看他是否東宮西宮有花頭。有一次下屬一路跟蹤果然牽出了有妻有子的領導包養小三事件。單位再順滕摸瓜挖出了他的貪汙案。我回滬時,報紙上又登著他們的一個付局長虛報貪汙工程費用款項被立案被抓。沒幾天東方衛視電視新聞上又播告我老爸原單位的總經理也被抓,不知道是貪官多,還是撞到槍口下。"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真正爰麵子的人是不敢貪的。聽說,現在官員退休了,也可再被倒查三十年。我因為自己碌碌無為沒出息,所以特別佩服我爸我哥常在河邊走,總是不濕鞋的本事。哥哥從四十幾歲做正處長開始,一路升遷,到現在開始平穩安全退居二線,每天吃得香,睡得好,不怕晩上鬼敲門。
那天是星期天,飯店生意不算忙也不算淡。嫂嫂已經預定了小菜,我們的口味很一致,熏魚,蝦仁,鬆子鮭魚等叫的大多是我喜歡的上海典型小菜,我最煩吃雞牛豬,我感覺我天生就是個愛吃腥的貓眯。
飯畢哥嫂帶我們逛了逛街區,回到了久違的家,爸爸媽媽已經開門等我拉,嬌小的妹妹也伸長了脖子看她這個打扮得粗枝大葉又想做個翩翻葉子的曾經生重病一度讓她揪心的姐姐,我真的回家了。
小時候,印象中像大山一樣高大,走起路大搖大擺風風火火的老爸馱著背,還是經年不變的西裝'唯一的變化,也就是隨著大流不再係著領帶了,不多的頭發被老爸梳得一絲不苟。疫情中,爸爸得了白肺,很多年輕人都沒挺過來,爸爸 硬是闖過了鬼門關。
帶老爸去醫院。老爸,老媽症狀一點也沒有,隻是胃口不好,還好兄妹堅持帶他們去醫院檢查,結果雙雙感染,老爸還白肺。
其實老爸住院也沒有好好配合治療。上海疫情與封城期間,哥哥當時在杭州工作。大多時候妹妹擔負起照顧老爸老媽的責任。後來妹妹委屈地眼淚都要掉出來似的對我說,爸爸很固執,生病住院時胃口不好,脾氣也不好。爸爸住的單人病房,妹妹陪著,醫院裏十點多就開中飯,爸爸不習慣這麽早吃,他不好意思對醫院工作人員發泄就對妹妹發脾氣,"天天餓死鬼啊,這麽早吃飯"。妹妹,這個平時老爸最寵愛的小女兒我們家的嬌寶貝隻得每次看到醫院開飯,她就把飯菜悄悄地藏起來,過二小時再拿出來熱給老爸吃。我看著這次回家明顯感覺變老的這個計劃生育外的我的小妹妹,真恨不得把她嬌小的身軀緊緊地擁入我的懷中,她太招人疼愛了。我是個沒用的姐姐。妹妹倒總是安慰我,我們在爸媽身邊,你遠離爸媽不容易,不要多想,你恢複得好好的,我們在上海就放心了。
妹妹小時候是個嗲妹妹,白白嫩嫩,嘴巴又甜。家裏,也是大家的寶貝。長大了,哥哥工作忙,後期又在浙江工作。家裏照顧父母的重擔,她挑了大樑,現在是個女汗子。
說起老爸,總是繞不開貓。上次回家看他喂貓,感覺他一定很失落,他以前工作時威風凜凜,手下強兵行行,退休後雖然被人家尊稱為"貓司令",但也隻有白貓桔貓亨哈二將伴他左右。老爸餵養的這倆隻貓為了爭寵打得死去活來,老爸先餵養的白貓最終敗給戰鬥力強占有欲高懂得討老爸喜歡的桔貓,聽妹說,疫情中有一天,白貓失蹤了,應該是躲在哪個角落抑鬱孤獨地老去了,老媽一說到貓就一個勁地責怪老爸偏心,一碗水沒端平。
其實我這次回去,也想看看白貓怎樣了,我也曾為她寫過一篇博文。那個我上次回去看一眼就喜歡的而且很粘我的那個白貓,很多次我與妹妹進電梯大門了,她還是要緊跟不舍。沒了白貓,這次也沒特地去花園看桔貓的理由,沒感情。而且妹說了,你不用去看貓的,這個黃貓一見人就躲起來。除了老爸,也許這才是老爸後來餵桔貓會比喂白貓會呆更長時間的原因,隻管新貓笑,哪管舊貓哭。妹妹又說,這個黃貓尖嘴????腮三角眼天生一付小三相,以前看上去很凶的,一見白貓就開始對開,有你無我,勢不兩立。但自從白貓消失後,她現在看起來好像眉慈目善起來,也許不再有別的貓與她竟爭生存空間了。疫情期間,老爸去樓下花園做核酸,每次黃貓看到老爸來,像跟班一樣默默地緊緊地排在老爸後邊,媽媽說,前幾年,以前睡著了也比她精的爸爸小腦梗,哥哥有次測試他簡單的數學題,他想了半天還答錯,爸爸康復後開始喂貓,現在腦子又恢複到"比花果山山上的????子還精"的地步了。的確,老爸現在頭腦靈活四肢也算靈活八十多歲了還能開電動車,混跡於養家糊口的人流車流中。
老爸有二個電話,我們在上海期間一個給了大兒用。一次大兒接到一個自稱"老冷"的一個男人的電話,老冷說沒什麼事,就是問候老同事。晚上回家,老爸趕忙回了電。在飯桌上,我提道,這個老冷聽起來好熟啊,媽媽接著說,是你爸爸以前的處長,然後媽媽感歎道,你爸爸與老冷為了爭機電處正處長爭了一輩子。哥哥笑嘻嘻地說,現在好了,一個來電泯恩仇。爸爸也樂嗬嗬地尷尬地一笑。退休了,一切恩怨一筆勾消了。前半生執著追求,後半身釋懷放逐,現在什麽處長不處長,現在我覺得老爸一點也沒啥失落的,他就是一個快樂的每天有事幹的活得充實的貓司令。
媽媽也老了很多,更矮了,更符合她一直自嘲的"矮冬瓜"的身材了。我看到老媽還戴著袖套就想發笑。當初我上班,老媽也要給我準備一付,我說不要了,什麽年代了。不過媽媽有個習慣我與妹妹還是繼承了下來。我想這是傳女不傳男。出門穿出門的服裝,回家第一件事一定換上清爽舒適的家居服。其實上海女人基本上是出門有出門的行頭,屋裏做事體有做事體穿的衣服,睡覺有睡覺穿的衣服。分得清清爽爽,一點也來不得馬馬虎虎。妹妹從箱子裏拿出一套套睡衣說,老媽把你五,六十歲的睡衣都做好了,七,八十歲及以後的睡衣還在做,我看了老媽用全棉布縫製的睡衣褲,實話說,不好看,一點也不好看。外麵店裏全棉睡衣又好看,也不貴,但我還是像收到寶貝一樣開心地收起來,八十多歲的老媽親自縫製的,要穿的。
小時候,媽媽就關照我們姐妹倆,一邊走路一邊吃東西不雅觀。所以,我印象中,我們姐妹倆從沒有在馬路上邊走邊吃。九十年代盛行街邊夜市,我也一次沒吃過,坐在馬路邊吃東西難為情。這次上海疫情大爆發期,妹妹發來_張照片讓我猜猜她在幹啥,我足足看了30秒,猜不出,妹妹說,她在馬路上吃中飯。她與哥哥送雙雙感染的父母去醫院排隊看病,醫院裏人山人海,染上的沒染上的'排著長隊,我聽得心驚肉跳。啥麵子不麵子,雅觀不雅觀,封城封門,活著已是額角頭碰到天花板。
我這次回去,家人朋友很少再主動向我回憶起疫情那段時間,但我無意間對他們小區內花園的讚美,竟不約而同都引發了他們的唏噓情緒。我去哥哥的住所,哥哥的家車程的話離外灘很近很近,他們的小區內花園小橋流水,花花草草,賞心悅目。我脫口而出,花園打理得好漂亮,嫂嫂接口道,我們以前就在這裏排隊做核酸。去了先生的舅舅在浦東的家,小區內的花園占地麵積龐大,樹木蔥蘢,大方氣派像走入森林公園,我又由衷地脫口而出,花園真漂亮,舅舅幽幽地說,我們以前在這裏排隊做核酸,後來又讚了一家,三家的主人都條件反射給了我一模一樣的答複,看著他們的表情,不是甜蜜的回憶。後來既使小區的花園再美麗,我一律識相地閉上了我的不是烏鴉嘴的嘴巴,悶聲不響。上海現表麵呈現的還是和以前一樣時髦優雅也許更繁華更高大尚,但上海封城封門的陰影還在上海人民的心中久久揮灑不去,有的不響,響也沒用,有的有路道有本事的人已經開始"潤"了。
我與妹妹逛南京路。妹妹現在注意養生,走到哪養生瓶帶到那,我隻是隨身攜帶攝影器材。手上的是借用哥哥的,他從小就是攝影愛好者。很小的時候就自己洗照片印照片。這張抓拍我們都不知。兒子與我們視線一致,不知當時看啥。
我一個回滬短住者,大上海什麽都讓我驚奇與驚喜。我總是有點精神亢奮,看什麽都笑。有次與妹妹乘地鐵,忘了說什麽了,我咧著嘴一直在傻笑,妹妹沒大沒小地教訓她姐姐說,地鐵裏就你一個人在笑,我環顧四周,周圍來來往往的大多是年紀輕輕的男男女女,但一個個像擰緊的發條緊繃著臉,我這個外國大媽舉止的確不合時宜,我一下子收緊了我燦爛的笑容,我心裏直是感歎,我的年輕時代真是個好時代呀。
願我親愛的媽媽與妹妹笑得永遠這麽燦爛。
上海,上海人活著就是死要麵子,螺絲殼裏也能做道場。愛麵子其實就是不讓別人尷尬也不讓自己尷尬'大家都要活得有尊嚴體麵些。
妹妹也很搞笑,她的幹姐,一個業餘模特兒在教她拍照如何擺姿勢,我們從來沒有這麽笑得這麽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