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離開已經數月了,每次想提筆寫點什麽,悲傷總讓人無法自已。
去年十二月下旬,中國突然全麵放開管控,新冠疫情排山倒海的席卷全國,父親不幸也在去年底染上新冠,引起腦梗,在醫療藥品匱乏的社區醫院住了十三天後離世,當時萬裏之外的我無法取得中國簽證,無法在父親身邊守候,也沒有送生我養我的父親最後一程,成為終身的傷痛。
與父親從此陰陽兩隔,父親的形象總在我心中縈懷,我和他會在夢裏相見,可是相顧無言。
昨夜月圓,清風拂麵,丁香花香味彌散在空氣裏,我漫步在小區的步道上回憶著父親的過往。
父親出生於湖北天門農村,祖父祖母勤扒苦作,攢下了一點田地,家庭成份被劃為富農,
導致大學畢業時,父親盡管成績優異,還是被分配到了連房子都還沒有幾棟的農場。
兩年後文革爆發,在無休無止的政治學習,運動,支農中,父親恪守語文教師的職責,教導學生識字,練字,讀書作文,他後來說,不管發生什麽,一手漂亮的字就像有個好的門麵,文通字順的人更是到處都受歡迎,文革結束恢複高考,他有近十個學生過了高考錄取線,這在我們那????小地方引起了轟動,那些年還有臨縣的學生要求去父親所在的學校補習備考。多年以後,父親有個學生當了武漢市的副市長,見到父親時很動情地對父親說,危老師我要謝謝您,沒有您的教導就沒有我的今天,當年高考,我剛剛過線,我的語文成績占了總分的一半,以前什麽複習資料都沒有,我全靠記您講課的筆記去考的試。
父親是個心地純良的人,文革十年,昏天黑地,人心不古。他從不說人壞話,對被批判的倒黴的同事也極盡幫助,他的同事後來評價他,危老師修為好,從不坑人,所以他的後代發展也好。
父親在家裏則是頂天立地,為我們一家五口撐起一片溫馨的天。兒時條件艱苦,打灶拾柴,種菜修理,都是父親的活,刮風下雨時,父親會騎車接送我們姐妹上下學。現在,當我在雨中開車時,我還會憶起兒時在父親的自行車橫梁上,耳邊呼嘯著風聲,雨點霹裏趴拉砸在塑料雨披上,父親奮力騎行的情景..父親年輕時燒得一手好菜,也好鑽研,愛創新,他曾經把剩饅頭放到房頂上去曬,試圖做成醬,也試著看菜譜學著做油炸冰淇淋,雖然沒有做成功,卻為我們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些許色彩。
雖然偏居一隅,父親帶著我們一家恪守本分,春賞芳草萋萋,夏看荷葉田田,秋嚐瓜果累累,冬聞臘味飄香。三歺四季,朝陽晚霞,歲月靜好的日子一天天過著,我們姐妹也漸漸長大,父親開始為我們的未來擔心,我小時候個頭瘦小,他擔心我下地幹活扛不動鋤頭,恢複高考後他不時的教導我們姐妹要努力讀書,到有更多機會的地方去。
我上高中的時候離家住校,父親不舍,夏末秋初梨子下來時我已經開學回學校了,父親會邊削梨邊念叨,"這麽好的梨,我的大丫頭就吃不到了"七年外地的求學生涯,寒來暑往,映像裏無數次,天不亮父親送我到大巴車上,一次次的,離家越來越遠。求學期間,父親寫給我很多封信,不止一次地教導我要與人為善,多栽花少栽刺,潛移默化中,我也和父親一樣,在曆史的長河中默默無聞,在人生的起伏裏隨遇而安。我在地球的另一邊和丈夫兩個孩子一起,過著等風來,看日落,無事無非,無災無禍的,有苦有甜,有情有愛的日子,也算遂了父親的心願吧。
父親常年研習書法,寫得一手好字,這讓他的退休生活豐富充實,常年習字也讓父親有點仙風道骨的氣質,八十多了依然風度翩翩,想來父親這輩子,苦難時苦中作樂,平淡時漫步街頭,不爭不搶,不急不燥,工作,結婚,經營家庭,撫育三個孩子,基本順利也算幸運。他老人家在歲月的長河裏,潛移默化中,把溫暖的愛意傳給家人,我們下一代人,會從他的人生經驗中汲取力量,過好我們的人生,以告慰父親的靈魂。
希望父親在另一個世界裏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