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壇昔有鄉紳尤氏,名已不考,體豐身腴,故稱“尤胖子”。本世代躬耕,至胖子,得異人贈東洋奇貨曰“萌”,尤胖子賣萌起家,竟成巨富。
及富,意興闌珊,夜來無事觀天,念世間錦衣玉食、珍奇古玩,俱已遍識,再無追索之趣,唯明月皎皎,蟾宮風光不知如何?遂生奔月之誌。
初斥巨資造通天雲梯,而梯終有盡,過長則折。又遍尋仙藥,欲效嫦娥飛天,終不得。忽一日,有遊方者登門,乃當日贈萌之異人也。胖子曰:“某受先生大恩,無以為報。不意暌違多年,竟複得見!”異人笑曰:“山人知君苦不能奔月,特來獻計耳。”胖子大喜過望,曰:“如此,先生於某有三造之德!願聞其詳。”
異人乃曰:“擇滿月夜,待月光清明,聚人數百,人手一電筒,共向月而啟。光束入蒼穹,複接以月光,成一光道。君可循光道而上,能至月也。”胖子大喜,再拜曰:“先生妙計!”
遂依計籌之。至滿月夜,焚香對月禱曰:“月神姐姐仙姿綽約,某甚羨,誠願奔天一晤,此生無憾也。乞伏慈悲成全。”禱未畢,忽見月大如車輪,驟放光華,燦若白日,空中有女聲曰:“向道尤翁聰明,不料昏聵如此!若君行半道,眾人熄電筒,君將如何?若君行半道,流雲蔽月,君又將如何?待尤胖子成尤胖餅,莫言奔月,且試能再觀月否?”
尤胖子悚然,汗濕重衣,戰栗伏地曰:“某實昏聵,竟生此非分念。”乃大哭三聲,又大笑三聲,除卻華服,蓬頭跣足,與子孫曰:“吾已頓悟,將別去矣。爾等但專心賣萌,見月當拜之,萬不可僭越思奔之。此一《月餅偈》,子孫世代當常誦習。偈雲:舉足奔明月,失足成油餅。電筒甫一關,大夢不及醒。”
吟罷大笑,攜異人手,倏然不見矣。